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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角色和越过的山海

2024-08-23 来源:芭莎男士
演员穿梭虚实,与角色共生,拥有魔法般与灵魂对话的能力,引领观众进入一个又一个情感世界。如此惊艳的能力,不仅源自天赋,更以阅历浇灌血肉,从生活里萃取能量,从广阔人生中无数次汲取灵感,将生活的酸甜苦辣、人性的复杂多变化作荧幕前的经典。而她们的人生,亦翻山越海,进入了下一重新境。

 陈数 

 一个成熟演员的任务 

“我一直有个创作习惯,先进入角色的身体——剧本就像我的肉体一样,有很多具体的设置,我需要把我搁在这个肉体里,从里面一点点发光、一点点有劲。”陈数说所谓表演一定要把自己掰开揉碎,让角色一点点生长出来。它不是一个纯技术方法,因为只要涉及到情感表达,一定要有演员自身非常真切的生活感受和真实的情感投射。

对她来说,做演员最幸福的是体会人生。“我无论体会别人不好还是好的人生,都是在丰富我自己的人生,也会把我的感受再放入角色中。我的高光时刻都是跟角色一起来完成的,我努力做到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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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数

有限和打破

2011年因为《铁梨花》,陈数第一次获得了白玉兰最佳女演员奖。在获奖典礼上她激动感言,当年将要大婚,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结婚礼物。主持人杨澜、曹可凡现场祝贺了她。拿奖后陈数更真情流露,“我觉得有点双喜临门的味道。”

这些年更多的重要时刻被电影作品一一标记。2019年凭借电影《长安道》,获得了第11届澳门国际电影节最佳女配角奖;2022年凭借电影《峰爆》,获得第18届中美电影节年度最佳女配角大奖;今年,在电视剧领域,又凭借《不完美受害人》拿下了电视剧导演大会年度女配角。

外界在陈数身上窥见表演从精准迈向松弛的变化,她对奖项的态度也松弛下来。“年轻时得奖肯定更加喜形于色,毕竟第一步的鼓励很重要。青春时对世界的期待值和想象空间是极大的,特别想证明自己,迫切希望被肯定。那时候获奖和今天获奖,我的获奖感言肯定是不一样的。虽然现在依然真诚且热情,但不会有过多情绪了。”

陈数穿着要出发去第21届电影频道传媒关注单元颁奖晚会的礼服接受采访,妆容精致,身上有一种利落的精到。就像她的多个角色,恰到好处,无懈可击。

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她袒露了中年女演员的处境。

“我必须承认我作为演员职业,特别是影视剧的表演,不太可能去演比实际年龄大或者小很多的角色。这个是我现在这个阶段总数量上的选择一定不如年轻人;另一个现状是,作为一个成熟、有一定水准的演员,希望自己出品哪怕两场戏也是不差的;第三,也是最希望的,可以透过角色能有一些更有意思的表达。”

她想要更多的可能性,“世界上有一千还是一万种角色,进入到50、60岁,我还有可能演哪些角色?只能演约定俗成的类型吗?是不是创作出一些不同的侧面打破一些标签?这是一个成熟演员面临的任务。”

资历越深,陈数反而窥见机遇的可贵。否则,遇不到好的剧本如何证明自己有演绎的能力?何况影视是高度协作的行业,她更加珍惜每一次的相遇,以及希望每一次自己都尽了力。

唯一能真正掌控的,陈数说让自己的能力和见地的储备随着年龄增长一起增大。只要储备了,最终都会转化在角色上。“一位学者曾说,自己不敬老,只敬贤。老这件事是每个人不用费吹灰之力都可以得到的,但贤是需要你自己去争取的。”

她的方式是去学习。所谓学习,不是说学一门外语或学绣朵花如此具象,陈数说人生是全面的,它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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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数

根源支撑:人生有趣

对陈数来说,创作的根源性支撑则是不同的人生都有趣。“你一定要看到其中有趣性,才愿意去创作。挖掘有趣是个非常需要耐心、需要方法的过程。在日复一日的成长中,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很多有趣,积累了对于有趣的认知,才能可能有趣的地方,把它创造出来。他是一环扣一环的。”

角色经历和个人的感受相互渗透,越投入跟着角色活一遍感受就越强烈。“很多时候也很痛苦,特别是年轻的时候,你自己的情绪调节能力、对生活的认知能力、内心力量都还不丰富,你会很受影响。但套用最近的一句话就是,应该去生活,去受伤。”

所谓受伤带来的是成长,人生命中进步最快的时候很多时候是在低谷时期,角色和人生碰撞,才有可能带来1+1>2。“我为什么说1+1>2,它还含了共赢,你给予角色,就是给予自己。比方说我没有受过伤,我最大化的把自己扔出去在角色里体会这种伤,我会特别痛苦,这就是一种其他职业无法给予的真切的生命感受,有这种感受之后,你就会转而思考,作为真实的自己要过怎样的人生。”

透过演戏,陈数对想要的人生有清晰的认知:演戏这是上天交给我的使命,我这辈子要当演员。

这也让她成为一个不停修正自己的人。“我遇到事情第一想的是我哪个地方没有做。这是一种高度自省的人生。大部分人很难或不愿这么做,但现在的我很愿意做并希望他变成我的习惯。自省在我看来它让我最大化不被干扰。因为它能让我把有效的能量全部放在处理这件事情上面,而不是推诿、情绪矛盾。至于推诿和内耗在我看来全是负能量,我不给自己找负能量。”

当我们请陈数分享她觉得“这个世界最有趣的地方是什么”时?陈数说,“我没法回答你,但我会说回到大自然是最开心的。因为大自然最自然,最直接,不会因为人存在而做任何改变,人置身其中就被这种力量影响,去做最自然的自己。”

“那是一种平静吗?”,陈数说“不,不只是平静,有些时候平静这个词反而少了滋味。”说着她笑了,开心道她就要去大自然中了。她想起有一次睡过蒙古包,可以从四面八方感受来自旷野的风。

 

 刘敏涛 

 根深,叶茂 

刘敏涛向往杨绛先生的生活,朴素、平静、温暖。《我们仨》里生动描述了杨绛和先生钱钟书、女儿钱瑗的生活,一家人围在一起读书。‌杨绛住院了,钱钟书根本不会煮饭,却带了自己做的年糕去看望,杨绛问他,你怎么生火的?钱钟书举起火柴很自豪,你看我会划火柴了。他还为杨绛熬了一锅鸡汤,放了几颗妻子喜欢的豌豆。

“这种朴朴素素的生活,非常有力量的,也很浪漫。”刘敏涛说。这是她天性里浪漫的地方。由这份不无敏锐的浪漫和深厚的朴素,造就了刘敏涛独特的个人气质,不断回馈到创作中,创造了一个个独属于她的鲜明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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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敏涛

人生小径分岔

第21届电影频道传媒关注单元颁奖晚会的现场,当颁奖人喊出刘敏涛的名字,一身浅灰色中性西装、银色高跟鞋的她利索、帅气地登上舞台,亮晶晶却不夸张的耳环项链成为恰到好处的点缀。

一张极具东方古典韵味的脸,下巴一颗痣,柔和妩媚里带一点英气,这是刘敏涛外形给人的印象。虽然刘敏涛经历了结婚生子暂别荧幕,人到中年2015年凭借《琅琊榜》《伪装者》大红,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岁月中愈发动人。

凭借电影《热烈》中杜丽莎一角,她获得了第21届电影频道传媒关注单元最受传媒关注女配角。荣誉词如此描述她的表演,“可爱亲切优雅的母亲,她是埋没于柴米油盐中的玫瑰,刘敏涛很有策略地控制着角色之间的距离感,隐藏人物的焦虑,创造岁月静好,然而她眼中还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

登上舞台,刘敏涛说她演了快30年母亲,终于在2022年夏天遇到了一个温暖、热烈、执着、充满爱的妈妈杜丽莎。“未来我将继续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演戏,对得起观众和粉丝们对我的厚爱,感恩有你们。”

从21岁开始演妈妈,一开始刘敏涛自己还是个孩子,无心思考家庭、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如今人至中年身为人母再演妈妈,亲子关系给了刘敏涛很多思考。

杜丽莎的爱是正向又健康的,永远可以牺牲自己。当下她正在拍摄的《隐身的名字》的角色也是一位妈妈,同样爱孩子,但性格更为极端。极端,带来的结果一定会被反噬。“下一次你看到有这个人物影子的人,是不是可以避开?或者给还蒙在鼓里的当事人一点提醒?我也会反思我的母亲、孩子和家庭。”

戏由此照进了现实。而刘敏涛成为演员的过程很梦幻。

在烟台海边长大的她,从小不懂演员和电影。虽然姑姑是舞台剧演员,但更像个传说,姑姑的演出她从没有看过。17岁要考大学,姑姑去烟台话剧团领工资看到一张中央戏剧学院的招生简章,中午就到刘敏涛家来了。当时刘敏涛本想报师范专业,姑姑跟她父母说,“反正小涛从小能唱能跳,去考考试试。”

刘敏涛还记得考中戏完全即兴,现场出题目,上台去表演。“我是什么样就给老师看,那会儿哪懂什么叫原生态,稀里糊涂就考上了。”就此,她考了专业课第一。

至此人生小径分岔,当老师成了刘敏涛未竟的梦。成为演员数十年,现在她依然还有当个老师的梦。“我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想跟弟弟妹妹们分享一些在生活、专业上有帮助的东西。老师是一个特别让我能静下心来做的事。”

她想要去传道受业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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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敏涛

靠想象力演戏

做演员最独特的体验,刘敏涛认为就在于演戏本身是无可替代的独特体验。“其他任何职业可能只有一个你,只有演员这个职业可以有无数个你,但(那些角色)都不是你。”

她创作的原动力来自真听真看真感受,“你有一颗真的心就可以了,生活天天都是经验,做个有心人。”

理解和诠释一个角色,刘敏涛的习惯听起来很朴素,写人物小传,找到每一集提纲契领的东西,标注人物命运改变的关键……案头工作毕后,她习惯在脑海中不停想象。

成为一个角色,一个演员需要填满剧本字里行间的空白处,二度创作。刘敏涛通过想象把人物清晰化:她什么颜色的头发、睫毛长短、脸型如何、嗓音高低,说方言还是儿化音、穿什么衣服、行走形体……一一具象。

“我是直接靠想象力去演戏的演员,这可能是跟别人不同的地方。我很少去设计什么,都是在脑海里无数次想象。”

随着经验的累积,刘敏涛认为当下阶段她最有生命力的是,“我觉得随着年纪越长,枝叶越茂盛,对人物的理解、对世界的认知更丰富,积攒了更多力量。”

她期待出演的角色和作品,是主演一部契合当下年纪的大女主电影,角色丰富,表演更有的放矢——向往从心理、人性层面去挖掘角色。比如关于夫妻残酷生活的《夫妻生活》、知名演员梅丽尔斯特里普的代表作《廊桥遗梦》、《走出非洲》。

演戏影响了刘敏涛的人生,更影响了性格。解放天性是演员一出发就要面对的课题,“原来我羞于表达,做了演员后不得不去表达,尝试着就有表达的勇气了。”生活里她是个充满秩序的人,每天一张清单指挥着一天的日程。但她允许偶尔松弛下来,“井井有条也有个度,人本身还得轻松。”

一切的意义都是为了生活。享受当下、活在当下是刘敏涛的生活态度。最近她发现了一家卖卡子的店,前几天淘了几个喜欢的卡子送给朋友,这让她拥有了微小又幸福的满足。

 

 奚美娟 

 自然小道清流在 

在散文集《独坐》里,奚美娟写父亲对自己的影响最大。她记得夏天的傍晚,搬出一张藤椅,坐在家里的小院里边乘凉边读书的惬意。也偶尔一个人在家附近的水渠边发呆。

就像英国作家毛姆所言,阅读就像随身携带一所小型避难所,读书让奚美娟打破了现实边界,拥有了精神世界的富足,滋养了自信的内核。她曾说,“精神层面的世界是一个相对公平的世界,它不会因为你世俗地位的高低而限制你去思考,去享受阅读的乐趣,以及在读书过程中润物细无声的滋养。”

阅读开启了她的想象力和编织奇异梦幻的魔法能力,又经历在上海戏剧学院科班训练,从艺四十余年来,奚美娟沉浸在戏剧世界里,用每一个角色诠释着不同的现实与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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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美娟

三十载重启

奚美娟本人的微信叫“小溪”,声音恬淡温和,电话中的寒暄有妈妈般的温暖,“你现在回北京了吗?”而聊起演戏,语气则是演员中少见的理性,不无严谨。

“做艺术,不高度理性,感性的小船不晓得开到哪里突然就触礁了,理性是一个掌舵的东西。”她说。

作为拿下奖项大满贯的戏骨,奚美娟曾在《左宗棠》《孙中山》《大清药王》、《北京法源寺》以及《那年花开月正圆》中都饰演了慈禧一角。作为国家一级演员,她用深厚的表演功底,一次次绽放新的光彩。

这两年广受瞩目的是,奚美娟第一次演电影女主角就凭借《假女真情》拿到了金鸡奖,到2022年凭借《妈妈!》再获金鸡奖,横跨整整三十年。两次获奖,她的心情是怎样的?

“两次惊喜带给自己的还是一种鼓励。”而且,时年67岁再被肯定当然给了她不小的信心。

《妈妈!》是一次巨大的挑战,是奚美娟荧幕形象的一次惊喜。出演罹患阿尔茨海默病的大学退休教授冯济真,一开始导演杨荔钠向她谈起这部电影和角色,奚美娟很有兴趣。但一直到开拍前半个月,奚美娟都没签合同。她犹豫的是,“女演员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要不要自找麻烦,给自己弄一件这么大压力的事情。”

制片人员特意赶到上海见她,表达她不签下合同片方的忐忑。就此奚美娟被推了一把,又明白这样的机会弥足珍贵,下了决心。

所谓重启创作开关,她说这些年顺势而为在影视剧中演一些妈妈类的角色,突然间碰到一个需要下大力气、无法近距离接近的阿尔茨海默病人,要去分析她大概是什么样子,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逻辑去启动她,找到她电影中一切行为背后的人性之根。

平时的阅读习惯、这些年看过的相关报道以及生活中遇过类似的病人,奚美娟把那些情绪记忆重拾,去艰难的寻找靠近甚至试图附体于人物模样身上。最重要的一条逻辑是,哪怕冯济真在外界看来不正常的时候,她自己却认为自己是在正常状态。至于表演中细微的分寸感,奚美娟没有什么参考,“你所有细胞都会兴奋起来去寻找,去感受。”

最终《妈妈!》在荧幕上贡献了少有的两个暮年女性鲜活形象。那么在所谓女演员的中年危机这个热门议题上,奚美娟是否突破了年龄的限制?

她非常坦诚,“没有人能突破限制,这是一个世界性的规律。全世界的女演员到了50岁尤其是60岁以上,满意的角色——所谓大女主的角色肯定越来越少,这是表演行业的一个特点。”

“你不要太纠缠于这些事情。作为一位职业演员,做好职业准备,只要机会来的时候你就很好诠释她。”这是她的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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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美娟

一辈子一专业

拍第一部电影《假女真情》之前,奚美娟已在舞台上历练了15年。马不停蹄创作,如今回望她自己都惊讶四十多年过去了。

艺无止境,奚美娟要求自己的表演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进化。“我们现在都被人说成是老演员,你在专业的路上要学习很多东西,前面还有很宽的路。电影从成立的第一天就跟电影工业是连在一起的,每一个从事电影行业的人,要学习的东西是很宽泛的。比如现在的AI技术。”

跳出舒适区,对生活时刻保持敏锐度,是奚美娟的学习方式。歌唱家周小燕说唱歌“声断情不断”,奚美娟联想到学戏剧表演讲究外部动作线和心理动作线的统一,她受此启发,从艺术上的有意识训练逐渐追求无意识的自觉。

阅读则带来静海深流般力量。她喜欢的书有《平如美棠》,平如、美棠的家信让她看到了平凡夫妻的苦中作乐。奚美娟更在工作当中学习,从行业中的人,导演、摄影等身上发现亮点,助长表演的厚度。

在最新的戏《六姊妹》里,奚美娟出演奶奶何文氏。这部戏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至二十一世纪初的小城淮南为背景,讲述田家庵区老北头何家老一辈及六个女儿的人生悲喜剧,也折射出新中国建立后普通百姓家庭生活变迁。

吸引奚美娟的是,“我蛮喜欢有原作改编的剧,文本基础较好一点。这部戏从60年代初开启,我出演的是自己祖母的同代人。”父母都是双职工,奚美娟从小是由祖母带大的,很熟悉戏里的场景和年代感,只不过角色换了,她不再是当年的孩子,变身成了祖母。

六位年轻演员出演六姊妹,奚美娟感受到创作氛围很好。剧组在淮南建造了平房实景拍摄,去年12月零下8度的大雪里,大家穿凉鞋拍夏天的戏,没有人抱怨。每个人出工都带着砖头厚的上下两册原著小说,经常拿小说和剧本做对比,随时和导演商量如何取舍才能把原作的精华还原的更好。

“我看到现在年轻人对专业是非常投入和热爱的,都有自己的职业标准,希望接到好的文本共同成就一个好项目。起码在我们剧组是这样的”,奚美娟说。

热爱是一切的创作根源。演戏是生活的记录、再现、升华,不断寻找最准确的表达方式,是奚美娟热爱这份工作的地方。从艺四十余年,哪怕见证不少演员曾华丽转身成为导演,她却没想过要去跨专业,“我不是说没有机会,但不是想当就能当的。我反正一个专业做了一辈子。”

她愿做涓涓小溪,汇集成流,一路浪花翻涌。

 

 颜丙燕 

 不走捷径,未入弯路 

颜丙燕信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是颜回的后裔,小时候跟奶奶生活到6岁,奶奶只会讲一个故事:颜回小时候家里很穷,先生见他向学让他免费上学。有一天同学丢了东西,指责一定是他拿的,因为只有他穷。于是先生做一个实验,在颜回家门口放了一锭金子,下面压纸条写着:天赐颜子一锭金。结果颜回看到,在纸条背面写了几个字又压金子下面了。先生和同学们一看,写的是外财不发命穷人。意思是这金子不是我赚来的,我现在的命数就是没有钱的穷人,我一分都不要。

这个故事在颜丙燕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一直到现在身处名利圈,她被称为文艺烈女,不赚演戏之外的钱,甚至有时候演戏赔钱。

“演员这个工作有很多捷径,很多看似特别绚烂、诱人的机会,不管是从经济还是名气都可能有。也许你轻易做了某一个决定,真得看似一步登天、一夜成名,但实际上都是虚幻,都是假象。”

她选择了一条最踏实的路,不走捷径,亦未入过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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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丙燕

花开了,才闻到香

2024年6月上海,第21届电影频道传媒关注单元颁奖晚会开场前几十分钟,颜丙燕来到了喜来登酒店二层我们的拍摄区。初见她很意外,看上去完全隐入日常。但当她站在镜头前,突然变了一个人,眼瞳闪亮,吸引了所有人特别是镜头的注意力。

这是天分,更是无尽地历练。

提到颜丙燕就略不过让人如雷贯耳的《万箭穿心》,让她一举拿下了八个影后。别人拿奖会受到鼓励和增添底气,颜丙燕却诚恐诚惶,“总觉得压力更大一些,做得更好才配得上。”

她有个原则,只演让自己汗毛张开的角色。所谓汗毛张开的角色,“让我一看这个角色太好了、太好玩或太有意思了,很想去钻研她、体会她、理解她、呈现她。我老说你心里的花开了,观众就能闻到香味了。你心里如果没有,只去完成任务,观众如何理解你想要表达的东西?”

对《万箭穿心》里的李宝莉,没出演前她觉得这类女人又贪心又自以为是,但把李宝莉作为一个角色去剖析,颜丙燕理解了她。“马学武因为城市户口娶她,她因此进入了本不匹配的生活境遇,患得患失,导致婚姻破裂。但她还是不撒手,最后马学武就死了。当然马学武肯定有他的问题。李宝莉的可爱之处在于,当男人离开、家马上要破碎时,她一肩扛起了这个家。这个时候反倒体现出了她的魅力,坚韧不拔。”

“我去演她的时候不增加任何内心的评判,她好还是不好,我只是去呈现有这样一个女人遇到生活的大起大落如何去面对。”

12年过去,豆瓣8.6分的这部电影早成为经典,观众不断去解读它,有人称是完美的中式恐怖故事,特别李宝莉最后还失去了儿子的爱。但颜丙燕的视角不同,“我怎么觉得不准确。我最初看剧本应该跟观众的视角是一样的,但现在我得站到观众对面,对李宝莉不做过多评判。”

她认为这就是文艺作品存在的意义,“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打开可以打开的每一扇窗户,看到更多风景,一切都是可理解的。”

颜丙燕的新作,则是由著名文艺导演魏书钧执导的《白鹤亮翅》,出演她从未出演过的角色,一个胖子大货司机,一个月增肥30多斤。胖到,掉个东西她弯腰都捡不起。

多年来,颜丙燕跟年轻导演合作甚多。在她看来他们热情、真诚、干净,不为票等因素左右。魏书钧则是个灵动的导演,感性和理性平衡得尤好。

虽然资历深厚,但她和他们是同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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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丙燕

有意思地活,开心地创作

颜丙燕的人生和作品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的。

成名作《爱情的牙齿》亦是让人过目难忘的悲剧,展现了女性从女孩到女人的三段情感。最初导演找到颜丙燕,她时年33岁,丧母不久,一口回绝。

但最终导演还是认为她是最佳人选。看完剧本,颜丙燕被女主角打动的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欲望。现在回头看,颜丙燕认为《爱情的牙齿》拯救了自己,“我妈妈走后我整个人是粉碎的,瘦到80斤,每天关在家里看着窗外天一会亮一会黑,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钱叶红让我感受更多的是她的伤痛,很符合我当时的心境。拍完这部戏,那一份悲伤我知道把它放在心里某个位置,不会是我的全部了。”

颜丙燕从小在山东农村长大,6岁来到北京,和父母有天然的疏离感。有次打架,她没想到城市里的小男孩不禁打,一个砖头对方就流血了。母亲揍她,母女关系更加疏远。

11岁考入进歌舞团住校,颜丙燕最大的感觉是,太好了,自由了。等到她二十七八岁,母亲突然病倒。医生判断母亲的生命最多两三年,结果目前撑了五年,在最后的几年中目前频频报病危,颜丙燕不敢接角色重的戏,多去客串。照顾母亲的过程,她突然发现我了解那么多角色,却不了解妈妈。

她们聊了很多。当初她拿板砖拍到同学脸上,对方白衬衫都是血,两家父母还是同事,妈妈说当时自己吓死了,要把人眼打瞎了可怎么办呢。颜丙燕后怕起来,“我要是碰上一个像自己这样的熊孩子,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母亲人生最后的阶段,母女终于和解,她找回了母爱。

从此颜丙燕心无牵挂,用堪称极致的方式去工作。“我没结婚,也没有孩子,爸爸也不用我操心,趁着有这样的机会,我为什么不好好去做?”

她想要的是,有意思地活着,开心地创作。

颜丙燕喜欢花花草草,养鱼,是个持证咖啡师。以前她没什么爱好,当时的男友养鱼,她发现剧组里的道具小鱼老是缺氧而死。道具师说氧气不好给,因为氧气泵有声音。颜丙燕建议不拍时把氧气泵打开,开拍就关上。从那天开始,鱼就不再死了。

从此,她有了学习技能的欲望。学咖啡,是当时有部戏要她演咖啡店老板娘,结果最后档期不合适,但她现在随时可给自己做好喝的咖啡。还有学古琴,早先看古装剧,演员把琴放反了还在弹,她觉得自己不能闹笑话。

外界关注颜丙燕的情感状态。在母亲去世前,她曾特别想把自己嫁出去,回头看,“我觉得老天爷眷顾没让我那时稀里糊涂嫁了,否则对对方真是个伤害。”对于婚姻和家庭,她并不排斥,“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不来的时候也不要过多去强求。每一段人生都是最好的。”

入行整整三十年,“我很幸运在工作这一块没有走弯路,一直在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去演每一个角色,把一份工作做到当时的情商、智商、才华的极致,这也导致我从来不尬戏,很挑戏。任何事情都没有捷径,所有的捷径你当时那一刻去选择了,之后其他方面会不止一两倍地还回来。”

 

 

出品人 :佟宇 /  总监制:李祺 /  掌镜: 余秉强 /  采访撰文:细补 /  现场统筹:馬敏倩、张凌絮 /  外联制片:陈姿嬑、程军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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