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钦文
郑钦文接受采访时是法国时间早上八点半,前一天刚从伦敦抵达巴黎,她即将出席巴黎世家高级定制系列大秀。她一边准备出发前的妆发,一边与我们进行连线。谈到人生第一次时尚大秀体验,她感觉到一种与比赛前不一样的紧张感。“是开心的紧张,不会让我出现眩晕的紧张。”
在时尚秀场上的她看起来轻松自如,身穿巴黎世家阔肩剪裁的西装,搭配裤裙以及一双巴黎世家knife高跟鞋,她轻松驾驭这套与以往风格截然不同的时装,洒脱自信地出现在秀场享受着她首次的时尚大秀。
也许你已经能感知到这个21岁女孩身上发生的变化。
郑钦文
过去一年,郑钦文收获了2座WTA巡回赛冠军,并在美国网球公开赛上首次进入大满贯四分之一决赛,继2022年获评WTA年度最佳新人后,2023年再次被评为最佳进步球员。她的世界排名从2022赛季开始时的100名开外,蹿升至了年终的第25位。在今年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历史性地闯入决赛后,她的排名攀至第7位,创下职业生涯新高。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伴随着中国赛季的恢复和排名的提升,其他活动成为了密集的网球之外的重要调剂,她开始慢慢接触网球比赛和训练之外的各种新鲜体验。
她将迎来一个重要的夏天,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之后,她将回到巴黎,代表祖国出征人生第一次奥运会;接着就是年度第四项大满贯赛事。屏住呼吸,等待她每一个抛球起跳的瞬间,期待这个火一般的女孩的全新旅程。
郑钦文
女孩像火
随着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赛程的进行,越来越多人预感到这届比赛会成为郑钦文职业生涯的里程碑。
2024年1月25日,郑钦文在半决赛以两个6-4击败对手雅斯特雷姆斯卡,在李娜澳网夺冠十年后,成为又一位闯入大满贯决赛的中国球员。人们不断挖掘着种种巧合——中国上一代网球领军人物的夺冠夜正好发生在十年前的同一天,两人同样来自湖北——人们期待郑钦文能续写李娜的传奇,去赢得大满贯冠军。
郑钦文
在决赛中,郑钦文实际上击出了更多制胜球,但六次双误最终让她输掉了比赛。赛后,郑钦文显然还是对自己不够满意,在球场一侧落下眼泪,发布会上,这个一向笑容满面的女孩也一度哽咽。
“网球带给你的喜怒哀乐都太强烈了。”这个情绪炙烈的女孩直言,赢球和输球之后的自己完全是两个状态。赢球的时候,她活力满满,永远期待新的一天;一旦输球,她会产生一种巨大的失落感,陷入不断的懊恼与自责。
郑钦文
10岁那年,第一次去美国的网球学校训练时,郑钦文被教练起了个英文昵称——“Fire”(火),既是指她具有力量感与进攻性的球风,也概括了这个湖北小女孩风风火火的性格。
这团火点燃了她强烈的好胜心,也让输球的灼伤格外疼痛。
郑钦文
她承认自己在墨尔本闯入决赛后失去了一些斗志,这也导致了接下来几场失败。直到今年5月的意大利国际网球公开赛,她感觉到了变化。四分之一战遭遇前世界第一大坂直美,郑钦文重新找回了对比赛的饥渴感:“在比赛开始前,我就已经希望能上场了。”这一方面是因为四届大满贯冠军得主大坂直美在赛场上的地位,但更重要的是郑钦文自己的内在改变。
“我努力不被别人对我的评价所困扰,努力去了解真正的自我。”今年4月,郑钦文在WTA insider的播客中聊到,“我不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显然,这不是正确的心态。但我也不想太自卑,觉得自己不够好。这不是正确的思维方式。显然,我还在探索自我的道路上,网球让我了解到了很多关于自我的信息。”
郑钦文
烈火的能量
更多人认识到郑钦文身上这团烈火的能量,还要追溯到2022赛季的法网,那也是她的首次罗兰·加洛斯之旅。逆袭前赛会冠军西蒙娜·哈勒普后,郑钦文在第四轮遭遇女单排名世界第一的选手斯瓦泰克。当赛前被问到怎么看待波兰姑娘该赛季所取得的惊人的31连胜时,郑钦文展示出了巨大的勇气和决心:“大家都是人,既然是人肯定会有弱点,我要做的就是打好自己的球,努力争取每一分,再看看会发生什么。”
后来我们得知,那场比赛郑钦文承受着生理期腹痛和腿伤双重困扰,在第二盘时状态已明显下滑。比赛进入决胜盘时,她毅然撕掉了大腿上的绷带放手一搏。
郑钦文
能从巡回赛中层层突围的天才少女,她们的内心和运动能力一样令人惊叹。但是她们的成长正处于起伏变化之中,越往上走越要应对稀薄的空气。
美国网球协会球员和教练发展总经理马丁·布莱克曼 (Martin Blackman) 曾表示,巡回赛对天才球员来说非常艰难,随着时间的推移,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当你年轻有天赋时,你的优势就是不断追逐目标,你还没有被期望赢得比赛,所以你没有太大的压力。然后你到了每个人都看到了你有多优秀,同时期望也很高的时候——你就不再让任何人感到惊讶了。”布莱克曼说道,“所以,到了那个时候,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压力就会真正增加。”
郑钦文
来到今年的法网赛场,被寄予厚望的郑钦文一定对此感同身受。
第一轮战胜即将退役的科内特,第二轮用时不到80分钟便以两个6比2击败排名79位的科帕奇。轻松连赢两场后,郑钦文第三轮迎来了排名50开外的对手阿瓦涅相。很多人都以为郑钦文能够完胜晋级,包括她自己。
比赛开始后,一切按照设想的那样,郑钦文很快用力量优势和击球速度统治了比赛,强势拿下第一盘。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意外来了。第二盘第四局,先破发并以2-1领先的郑钦文来到自己的发球局,对手接发球出了边界,主裁下场检查球印时,却错误地指认了另一个球印,随即改判阿瓦涅相得分。
郑钦文
尽管郑钦文在决胜盘从2-5顽强追平比分,但最终在抢十决胜中功亏一篑。
无论是飘着雨的天气,还是比赛期间的误判,这些或许都是表象的原因,真正作祟的一定来自内心深处。
郑钦文将这场失利带给她的感受形容为“很大的伤痛”,在那之后一个星期,即使去训练,也是处于一种特别低迷的状态。
郑钦文
郑钦文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不是任何的技术,而是对胜利的渴望。“当我失去对胜利的渴望的时候,其实我失去了自己的很大一部分,也就没有办法去赢球。但我找回那种拼劲跟韧劲的时候,哪怕我当天发挥得不好,也可以靠着一种精神状态把比赛支撑下去,甚至可以赢下比赛。”
继续发掘并释放自己的优势——就在不久前,她在WTA柏林公开赛再次对阵大坂直美时,击出了惊人的23记ACE球,对这位前世界第一实现了红土赛和草地赛“双杀”。郑钦文能感受到,经历产后复出的大坂直美对胜利同样有着极度的渴望。“她真的非常想赢球。基本上丢了一个发球局,就没有办法再追回来了。”强劲的对手给出的回应,让郑钦文更加享受与高水平运动员之间的竞技。
郑钦文
倾听内心的声音
某种程度上,郑钦文代表了新一代中国女子网球运动员的形象,她们从小接触了与国际接轨的训练体系,视野开阔,言谈间自信、真诚且不失谦逊。很多人说郑钦文会重新塑造一代人的审美,这个审美指的不仅仅是健美的身型和小麦色的肤色,更是自我认可的态度、表达观点的勇气以及积极健康的生活方式。
在她6岁的时候,父亲郑建坪带她在北京奥运会现场看了一场网球比赛,她对网球一见钟情,认定网球是她的梦想。
郑钦文
追梦的路上有汗水和痛苦,还有孤独和不被理解。她的前辈、中国网球上一代领军人物李娜也曾谈到过这种孤独:当你独自上场,你就开始了一个人的战斗,你需要独自面对所有的问题,独自化解所有的困难。
去年下半年,她度过了一段自己一个人打比赛的时期。她曾崩溃和委屈,却又用自己的狠劲和好胜心攀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峰——拿下杭州亚运会女单金牌,在WTA郑州公开赛连赢5场斩获第二座巡回赛女单冠军,克服连续作战的疲惫,她意识到了,原来打得好不好其实并不完全取决于教练,更加取决于自己。她慢慢地尝试为自己做一些选择,并学会坦然面对结果。
郑钦文
郑钦文向采访者讲述自己的思考,同时你可以想象,这样的话语她已经向自己讲述太多次:“赢和输都是我自己打出的比赛,但是在训练场上我一直保持着高水平运动员的心态和激情。尤其是在我这个年龄,我还需要很多的空间去进步。其实我的性格特点,还有我的网球特点并没有完全形成。我还在努力找到自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问她,如果能回头和那个刚刚爱上网球的6岁小女孩对话,她想说点什么。她想了会儿,答:“其实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郑钦文
“因为我知道小时候的自己一路走过来有多么不容易,我觉得说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改变整个结果,我也并不希望去改变什么。我觉得小时候即使是很累、很刻苦地训练,那一刻我应该也是享受在其中的。我唯一能对自己说的,就是请继续坚持。”
享受过程,享受一切浓烈的情绪体验,肾上腺素极速分泌,连带着呼吸频率变快。这个夏天,像火一样的女孩即将再次来到巴黎,在她面前的依旧是新鲜与未知,当然还有全然不同的压力。过去的经验教会郑钦文,倾听内心深处的声音,人生第一次奥运之旅才会不留遗憾。
摄影:张悦 / 总策划:Angela Zhou、高冷 / 导演:Milo CHIAVARINO ANNAUD / 摄像:ZhaoPeng ZHONG / 形象监制:BAZAAR王古古 / 编辑:33 / 采访、撰文:付茸 / 形象:XIXI / 形象协助:Luona、王乾 / 化妆:Yusaku Nakahara / 发型:Mayu Morimoto / 外联制片:NanQi CHEN (OuiStudio) / 制片助理:Tao Zi、Kai Xin (OuiStudio) / 宣传:Wendy / 服装助理:思宇、玉颖、Di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