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枫
最近一次灵感迸发，是在杀青的时候。
张子枫把这三个月画的小画堆到一起，做了一幅拼贴画。色调并不统一，有的发粉，有的乌黑，放到一起却有莫名的和谐感。她在中间留了一个空白——拍戏途中，遇到一位刻字师傅，给她刻下角色的名字，印在了这里。
做完这幅画，像完成了最后一块拼图。
张子枫
坐上一辆公交车去看海
张子枫喜欢“小满”这个词。有一阵子，她手机壳上就是这两个字。在电影《我会好好的》中，她的名字就叫赵小满。这是一个刚成年的女孩，正经历着母亲离世的伤痛。为了给妈妈买一块好墓地，她给人做运货零工，四处辗转。这一段在剧本中没有写得太具体，只是一个既定事实。
为了走近角色，张子枫做了很多笔头工作，给小满写人物小传，“我设想了很多，可能老赵在外务工，错过了小时候陪伴我的时光。和妈妈生活的日子里，我放学就去陪她摆地摊。”但是她依然很难想象，和妈妈相处的一些具体的细节。纸上无论罗列多少，她依然感到无力和苍白。
有一天收工很早，张子枫漫无目的地在厦门晃悠。她骑着自行车，买了一束花，然后坐上一辆公交车。车上人不多，只有老人和小孩。最后这趟小旅程结束在海边。坐在海边凳子上的那一刻，她意识到，这就是妈妈离世后小满度过的一天。
“我坐上公交，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不知道今后的人生会怎样。我给妈妈买了一束花，去了我们曾经最爱的海边，看着夕阳。那一刻我决定了，要给妈妈买一块有海景的地方。”小满的执念就这样成立了。第二天她跟导演聊了想法，感觉一下子全对了。
张子枫
“很意外，这是我第一次把角色丰富到这样的程度。”张子枫说，坐公交车是她偏爱的事，但一般只作为消遣，只有那天是带着角色去的。那段时间，她也把自己打扮成小满。“戏里背双肩包，我也背双肩包；在戏里穿帆布鞋，我也穿帆布鞋。”她有两根赵小满的头绳，一根拍戏用，一根平时自己用。
张子枫发现每到拍戏的时候，她的歌单就很不固定，好像在跟着角色变。坐车的那天她戴了耳机，听着自制的“小满歌单”。那些歌充满个体情绪，有些忧伤，但又带着向外生长的力量。听歌的时候，车辆成为流动的视觉空间，眼前的画面合着音乐，变得很有电影感。
故事中小满遇到了一只流浪狗，在一人一狗的相处中，她与自己和解了，最后说出了那句曾经难以开口的“再见”。张子枫也是养宠物大户，家里有很多猫猫狗狗，拍完这部电影她有些怕，面对令人心碎的时刻时，自己也能释怀地告别吗？“我心里没有答案，那一刻也就更加佩服赵小满了。”
小满最后得到了自己的“小满”，张子枫强调，“是小满，不是大满，那个度刚刚好。”
张子枫
阳光照进冬日的雾都
张子枫的很多角色，都有一种鲜明的破碎感。譬如《再见，少年》中的黎菲，《盛夏未来》中的陈辰，她们不仅要面对家庭生活的变故，还遭受着环境和社会的挤压。“只要是人，都有破碎掉的那一刻，也有愈合的一刻，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人”。
每个角色身上，都有不同的困境和挣扎；每次走进角色，她也有自己的焦虑。在拍摄最近一部剧时，张子枫用了很多方式和角色建立信任。“最重要的是，你要先迈出第一步，相信自己是她。”拍到中后期她发现，自己不用再担心像不像角色了。“你知道你就是她，她就是这样，这种感觉很安心。”
这是一个挣扎在底层的女孩，像石头缝里开出的黑色之花。她白天工作，夜间打零工，刷过盘子、送过外卖，经常是食不果腹的状态。她会从打工的餐馆带回客人的剩饭，如果这一天没去，就饿着回来。一开始张子枫觉得这样的生存状态离自己有点远，但是当她开始体验角色的人生，在重庆街头奔忙的时候，她逐渐和角色融合了。
开机是在冬天的重庆。张子枫在重庆拍过《回来的女儿》，但主要生活在封闭的老厂区，而这次一直在闹市区游走，体验就非常不同了。还有很多戏份是在夜晚拍摄的，让她亲身感受到了南方冬天湿冷的“魔法攻击”。由于角色需要，她还要一直穿着露脚踝的裤子。起初对冷饮有特别偏好，大冬天也喝冰水冰咖啡的张子枫，拍到后来也开始喝起了热水。
张子枫
江上的氤氲水汽，长年深锁这座山城，初到重庆的日子，张子枫也被散不开的雾气震撼了。“在飞机上的时候，都是大晴天，很辽阔，感觉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明明上空都是希望，而我的角色却每天抬头看到的都是雾，没有方向，没有亮光。我想到了剧中的一句台词——我的人生就像一个无底洞。”
那一阵儿角色的压抑和环境的压抑重叠在一起，让张子枫有些沮丧。但就在这个时候，重庆迎来了连续几天的大晴天，阳光照得她发蒙。有一天早上出工，她看到路上一个小女孩摇下车窗，对着窗外吹风。“小女孩扎着马尾，有一点儿小发丝，风吹得飘起来，脸上笑着。如果风是能被看到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了风，如沐春风。我觉得她就是我的角色小时候的样子。”
“戏里她跟奶奶说过，她讨厌四季轮回，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永远都一样，没有任何新意。”但在这一刻张子枫发现，如果一个人能够在生活中感受到温暖和力量，或许就会对未来产生信心和希望。快到结尾时，女主角跟奶奶说，春天要来了。“那是一种挺打动我的力量，就像小女孩笑着的样子。”
张子枫
床头的小花瓶和网纹草
张子枫原本最喜欢的是冬天。
“冬天得穿得厚，包裹感强，就觉得很有安全感。同时脸又露在外面，能感受到冷空气和风，像一个跟外界接触的窗口。”小时候，她有一个自己想象的画面，一个小孩在垃圾山上跑，后面是落日，她不是在追太阳，只是在自由自在地奔跑。长大之后，她一直想拥有一座衣服堆积起来的衣服山，躺在上面就能获得包裹感，很像冬天给她的感觉。
现在，她很难说最喜欢哪个季节了，好像对四季“平等看待”了。重庆的酒店楼下有一个小花店，张子枫买过几次花，实在不好养，忘记浇水就会枯萎。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得到了一盆叫网纹草的植物，叶子有点发红，看起来很好养的样子。她给它起名叫小红。
那段时间特别忙，她也顾不上浇水。有一天回屋，发现它蔫儿了，她整个人特别恐慌。“它像我房间里一个陪伴着我的小生命，发现它不行了，我赶快去摸土。发现土干巴到结块了，我吓到了，心想会不会救不活了。结果给它浇完水，第二天就恢复了生机。从此之后，我就觉得它好像跟我有了更深的连结。”
张子枫
杀青以后，她用袋子装着这盆网纹草，拎在手里一起坐飞机回北京。这是她养的第二株植物。上一次是七八年前，妈妈养了一种竹子，张子枫把其中一枝插到小花瓶里。小花瓶是淘来的，一个二手的酱油瓶，上面还写着一个“酱”字。瓶身是透明的，能清楚地看到竹子生了根。“当时只觉得好玩，没想到它活了。”
它跟着张子枫搬了两三次家，到现在都长得很好，是她床头唯一的植物。现在小红来了，两个植物还有了伴。今天早上她在床头认真地比画。“我猜它长高了，它在重庆都没有长高，在北京变长了，那种破土和向上生长的蛮劲儿，让我有点被震撼到。我明天要去上海出差，对它就不担心了，我知道它能好好活着。”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春天，她想，那就是“生命力”。
张子枫
未来还没有来 现在是进行时
很多时候，张子枫会给人一种夏天的感觉，这来源于她的角色，那些永不散场的青春。很多故事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这让她对80后、90后的生活并不陌生。“我不知道只有我这样，还是所有小朋友都这样，会对离自己不太远的时代感兴趣。毕竟未来又没有来，我们只拥有现在和过去。”
最近她迷上了古布，是一种原生态的手工布料，几百年来的家庭作坊品，有好看的花色和纹路。她把布料拼成花，或者缝制衣服和小包。“它们有几个共同点，”张子枫说，“有破碎感，年代感，并且五颜六色，我很喜欢这三个元素结合到一起的感觉。”
她好像从小就对手工充满兴趣，上初中的时候，她买了一本《木工大全》，珍藏了很久。演赵小满的时候，她最喜欢坐在老赵的木工房里。在《向往的生活》里她也尝试过一些木工，也幻想过真的做点什么。可惜回到北京后家里条件有限，只能作罢。拍戏的空闲里，她就去老赵的工作间晃悠。“没有演成木工，演一个木工的女儿也挺好的。”最后一天她带走了两根绘图铅笔，一蓝一红，留在家里做纪念。
张子枫
前一阵子，她还喜欢上了DVD机。妈妈陪她在北京找到一家店，买了一台DVD播放机，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她淘了很多电影碟片，因为觉得很好玩。“它让我看到了一个电影被存放的具象化形式，挺有纪念感。每个电影都有自己的小世界，打开那一刻，我感觉我走进去了，关上那一刻我又出来了。”
她的小房间摆满了自己喜欢的东西。纷杂的，不太有序的。还有一些画画的颜料，串手链的珠子，各种布料，不久前还搞了一台缝纫机。前段时间，她开始玩钩针，钩帽子，“拍戏的时候，脸、耳朵都露在外面，就感觉帽子可以遮住，可以带来温暖，这跟刚杀青的这个戏后期的感觉是一样的。”
现在毛线团越买越多，有收不住的趋势，家里都要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多，每次出了家门，她就感觉有一个小天地在等自己回来。每次快到杀青，觉得有些东西要抑制不住了，她就对自己默念：先别把自己放出来，太早了，你还没杀青。
张子枫
从小时候入行至今，张子枫已经拍了十多年戏，疲惫感有过，但倦怠感从来没有。她说表演不是单箭头，而是双向的，角色带给自己的影响也会长久。“我还有一部电影，叫《穿过月亮的旅行》，里面的角色叫林秀珊。我总觉得她像向日葵，颜色是黄色的，但又不像太阳那么耀眼。”有一天她给演过的角色都做了MBTI 测试，只有林秀珊是E人。她也发现自己在演完秀珊之后，更愿意打开自己，更敏锐地观察周遭，和外界的交流也更多了。
这解决了她一个特别大的困惑，她从前担心一直向外掏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空壳， 给不了角色更多养分，现在越来越发现——要相信时间的力量。作为拍摄了Première腕表广告的香奈儿品牌形象大使，她有了新的顿悟，“我突然找到了吸取能量的来源，除了生活中，角色也会带给我。在技巧和体验之外，表演还有一层，就是阅历。我忽然不再担心了，你只要相信时间，相信自己。”
出品：王锋、李晓娟 / 监制：于梦菡Rebecca Yu / 摄影：王子千 / 造型：Evan Feng / 艺人统筹：杜少轩 / 造型执行：Clif SzeTo 、8LACKB大黑 / 化妆：Lu / 发型：吕燕 / 美术：吕小盒（coml） / 制片：云子、关关 / 摄影助理：阿政 / 美术助理：刀刀、郭郭、pan / 造型助理：糖妹、子希、昊昊 / 特邀撰稿：陈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