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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 谢震业:“亚洲飞人”也浪漫

2024-01-03 来源:时尚芭莎
“第一个两百米跑进20秒的亚洲人”回来了!在杭州亚运会的赛场上,谢震业不仅成为闭幕式中国代表团的旗手,也扛起了中国短跑的大旗。他问鼎百米决赛冠军,并带领师弟们重夺百米接力金牌,担起了“中国短跑新的领军人物”这一角色。而我们想要知道的故事,则是关于他曾经的沉寂,关于他如何从任性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坚韧成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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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震业

深秋的阳光照射着训练基地蓝绿相间的塑胶跑道,穿着训练服的少年们散落于场馆的角落,或做拉伸,或进行力量练习,或反复打磨起跑,一个个皮肤紧绷,汗水晶亮。

三十岁的短跑运动员谢震业站在看台上,向下望去,满眼都是自己十六岁的影子。

刚结束不久的杭州亚运会百米决战中,谢震业不仅第二次跑进10秒,平了2018年在法国蒙特勒伊创下的个人最好成绩,更成为继2010年广州亚运会劳义和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苏炳添之后,第三位加冕“亚洲飞人”的中国男运动员。此外,在苏炳添无法参赛的情况下,谢震业带领三位年轻运动员陈冠锋、严海滨和陈佳鹏夺得4×100米接力的团体金牌,捍卫了中国田径在亚洲赛场上的地位。

许多田径迷都会喊他小谢,这个称呼特别贴合他那标志性的谦和笑容。约在小谢中学时代开始就读的职业体院见面,或许带来了一点点放松。碰头之后,他自如地带着我们找到一间可以借用的会议室,一边让化妆师做妆发,一边回答着我们种种好奇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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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震业

刚刚登场,就差点退役

亚运会的辉煌让谢震业狠狠火了一把,但他实际上成名已久。这位短跑名将第一次进入大众视野,是在2010年的新加坡世界青年奥林匹克运动会。那一届男子200米比赛中,刚满十七岁的谢震业以21秒22夺冠,被认定为中国田径又一颗希望之星。说起成名之战,他感慨良多:“要感谢自己没有放弃。”

这么说,是因为青奥会举行前一年,他几乎处于退役边缘。

2008年北京奥运,牙买加人尤塞恩·博尔特闪耀百米跑道,正在浙江体院里苦练短跑的少年谢震业观看决赛之后,大为震撼。他开始把博尔特视为人生偶像,发誓要到职业赛场上去追赶这位偶像的脚步。不过,一腔热血却很快被一盆冷水浇得冰凉。一次全国比赛前夕,他在训练中遭受了严重的髋骨骨折,有多严重呢,“就是医生直接建议不要再练了,髋部是发力的核心部位,相当于汽车的发动机,发动机坏了怎么跑呢?”

当然这个伤可以做手术等恢复,但能恢复到什么样就不可预知了,也许会留下很大的后患,使得以后的比赛都不能很好地发力。由于谢震业当时处于刚起步还没有成绩的阶段,不像成名运动员有一个足以依靠的医疗保障体系,要等个几年再看情况,投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甚至教练员也提议,要不你回去读书吧?因为谢震业的文化课成绩相当不错,并不一定要在职业竞技体育这条道上死磕。

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不知道那段时光是怎么捱过来的。在职业生涯最大的危机点上,少年谢震业做了一个决定:坚持下去,直到重回赛场。“(这像)一个任性妄为的决定,或者说小孩子就是比较单纯,认定了就没有那么多利益啊目的性的考虑,他就觉得我要去做,就去做了……嗯,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这股“任性妄为”的勇气,也要感谢他的父母。谢震业来自浙江绍兴一个叫湖塘村的地方,现已改名为湖塘街道西跨湖村。在小学六年级时,他就被专业教练选拔出来,只身一人前往绍兴市,一边读书,一边接受田径训练。作为孩子,他做出这个选择更多出于好奇心,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他的父母则觉得,最重要的是儿子开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以后练不了了,“那么你回来就行,反正肯定活得下去嘛。”

做完了手术,他无法上跑道,只能每天去体能房,一个人默默地练力量。由于太久没跑,同学们都以为他已经改项目了。就这样练了一年多,凭着年轻的身体,他的伤终于长好了。2009年底江西宜春举行的一次全国青少年赛,是谢震业伤愈以后参加的第一场比赛,某种意义上,这场比赛的结果将指引他的命运。“如果我跑得很差的话,对于我身边的人来说,就会认为你也尝试过了,努力过了,(做不到)就没有必要死磕了。”

事实证明,梦想不会戛然而止。“我100(米)和200(米)都双双达到了一级,这在我们队里也算比较出挑的一个成绩了。”

接下去那几年,每一年他都设法让成绩取得0.1秒的进步,看似微小的一个数字,在短跑领域却已经非常夸张。继青奥会夺冠后,2012年伦敦奥运会,只有十九岁的他就幸运地达到了b标,可以去参加200米比赛。这意味着谢震业会经历自己生平第一次奥运会,并且,还能进一步靠近自己的偶像。虽然只跑了一枪,但他见到了博尔特。“好像2008年种下的种子,2012年已经能看到枝叶了,起码能在同一个赛场上比赛!这给了我很大的一个信心。”

2014年,他和陈时伟、苏炳添、张培萌一起打破亚洲纪录,拿下仁川亚运会男子4x100米接力金牌;次年,他和莫有雪、苏炳添和张培萌组成的阵容,又在北京世锦赛上获得历史性突破,斩获了男子4x100米接力银牌,这是亚洲队伍在该项目上取得的最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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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震业

从“几张纸”到“手机壳”的距离

对于中国田径来说,2015年还发生了激动人心的一件事:苏炳添在国际田联钻石联赛尤金站跑出了百米9秒99的成绩,成为首位打破百米10秒大关的黄种人。震撼鼓舞之余,谢震业记得他当时和“添总”说了一句:“你是第一个百米破10秒的黄种人,那么我要做第一个两百米破20秒的黄种人。”他如是解释这番豪言壮语:“我先不管做不做得到,对于运动员来说,这就是要去努力的一个结果。你一定要勇敢迈出去那一步,你一定要有这个心气,(这样)你才会朝着那个目标去做。”

四年后,在2019年国际田联钻石联赛伦敦站,他跑出了两百米19秒88。关于那场比赛的状态,他给我们讲了个好玩的故事。做准备活动时,小师弟梁劲生跑上来说:“谢哥,我赌你这次比赛能破20(秒),如果破了的话,你给我买个手机。”但机智如谢震业,并没有接这个赌约:“我不跟你赌啊,我自己就觉得我能破。”

就好像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是时候兑现自己的誓约了。

不过19秒88还是好得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个成绩哪怕拿到奥运会上,也是有机会去够一够领奖台的。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参加奥运会。

然而事态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因为一场对所有人来说都猝不及防的疫情,导致谢震业和外教无法在一起长期训练,出现了一些技术上的不稳定;这种情况又很容易受伤,继而让他产生心理上的焦虑。在延期一年举行的东京奥运会上,他进入到200米的半决赛,却无法再进一步,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2022年中期,他终于和外教重新对接上,展开系统性的调整。“(今年)年初开始,突然自己就释怀了,可能也是年龄到了,感觉认清了一些东西:就是着急并没有用,并不能帮你解决什么。”谢震业说,这个坎尽管“对于职业生涯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对我的未来人生却未必如此。它让我有更加从容的心态去看待一些事物和以后的生活,如果我一路高走,就有可能迷失在平步青云的过程中。”

他试着慢下来,调整节奏、心态,以及训练的步伐步调。就好像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缓慢的等待,但又有所不同。通过调理身体,控制伤病,一点点找回好的状态。

像他这个水平的选手,仅仅靠苦练已经很难提高,更重要的是改变对技术动作的理解。短跑看着很简单,但要把它做到精细漂亮却很难。“就跟钻石一样,要在那么小的地方,切割所谓的黄金线,让光学角度更好。看着好像就是切几刀而已,挺容易,但其实是很有讲究的事情。”说吹毛求疵也好,说鸡蛋里面挑骨头也罢,谢震业要做的,是在每个已经看似完美的动作里找出不完美来,然后让它更加完美。

因为比赛比的就是那0.1秒,甚至0.01秒。

“也许你只是赢了手机壳那么厚的一点距离,但这点距离并不只是最后过终点线那一下,而是在一百米里面攒出来的。对于我们来说,追求的是每一步比别人领先一点点,可能只有几张纸那么厚,慢慢才能积累成‘手机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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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震业

一起长大,一起老去

亚运会男子百米决赛后的一幕,迄今令很多人回味无穷:率先到线的谢震业直接冲向了看台,和妻子陆敏佳紧紧拥抱,然后他指着赛场上空,大声喊,你听到了吗,这首歌是给你的!当时杭州奥体中心体育场响起的是《我们都一样》。

陆敏佳是著名的“跳远女王”,成名比谢震业还早,2009年就获得过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女子跳远冠军,也曾多次拿下全国冠军和亚洲冠军,2021年因伤病宣布退役。同样作为田径远动员,也同样经历过运动生涯的起起伏伏,他们相互理解、扶持,走过16载,可以说,这首歌完全就是两人情感和经历的写照。“每一句歌词都在写我们”,比赛前,谢震业特地去找了组委会,请求说如果自己夺冠了就播放这首歌,而结果也让他得偿所愿。

这段姐弟恋开始于何时,谢震业说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两人都是绍兴出来的,作为老乡在省队的时候沟通比较多,不知不觉就在一起了;后来他们觉得还得定个日子,就选了陆敏佳的生日。于是这个日子对他们来说变得无比重要。有一年,谢震业在国外训练,而陆敏佳在国内,生日当天,陆敏佳没有等到零点祝福,她忍不住生气问:“我生日都已经过了,你为什么连个信息都没有?”谢震业被问得一头懵,这不还没到时间吗?然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有13个小时时差。

2022年9月9日,谢震业向陆敏佳求婚,也是被传颂的一段佳话。视频中,他用了一个特效,把自己变成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说想让陆陆提前看到自己八十岁的样子,因为以后两人也要永远在一起。求婚仪式选在家乡的一个体育馆中,是体育让他们找到了彼此,找到了一生所爱。

尽管做过这些让网友大呼浪漫的事,谢震业却说:“个人觉得,我不浪漫。”理由是“我并不怎么在朋友圈秀恩爱嘛”。由于两人都常年在各地训练征战,没什么机会一起旅行,想得起来的只有两次:一次是去云南洱海和玉龙雪山,一次是去上海迪斯尼。聚少离多,他们甚至连对方的比赛都看得很少;如果在同一赛场还能看到,但更多时候是奔赴不同的比赛。

“运动员需要规律专业的训练或治疗,所以每天并没有很多时间能自由支配……”他轻轻感叹道,“不过现在她退役了,就自由得多了,所以现在只要她想来就可以来看我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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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震业

人生角色不会设限

谢震业从小就喜欢阅读,想来正是这一点,让他在聊天的过程中,经常能给出一连串丰富而形象的表达。在一次连线直播中,他的体校同班同学、羽毛球混双世界冠军黄雅琼就透露,中学时代的谢震业很“乖”,总是一个人在后面看书。当我们问,还记得看了些什么书吗?他笑说,除了课本,就是一些小说。

三十岁生日那天,他在网上写了一段话,大致的意思是:小时候老是幻想自己成为书中的英雄主角,但实际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自己想象中的主角;不过也没关系,我们还在路上前行。

除了是一个“在路上”的短跑运动员之外,谢震业也极尽可能地拓宽角色的可能性。从小他的学习成绩就不错,后来在浙江大学读完本科和硕士研究生后,现在还在读浙大体育教育训练学专业博士。平日他喜欢看探索类的综艺节目,也喜欢通过看vlog感受不同的人生。

疫情隔离期间,因为出不去,他就呆在房间里自学了小提琴:“小提琴和钢琴一直是我比较喜欢的乐器,但是钢琴太大了,成本又高,那还是小提琴吧。”由于是零乐理知识,他只能从五线谱学起,“锯木头”一样摸索了两个月,最后总算拉出音调来,学会了一两首练习曲。

后来他才知道,第一次学乐器最好从键盘开始,初学不建议学弦乐,特别是弦乐里面最“死亡”的小提琴……所以他已经有了下一个目标,“现在不是科技发达吗,我准备去入手一个那种卷起来的便携钢琴。”

这些新鲜的挑战,对他来说,并不追求考级,也不为了展示给别人,就是找一个喜欢的事情,然后去做。过程本身带来的愉悦感才是最重要的。

 

 

编辑:李津 / 摄影:张弘凯 / 采访、撰文:小庄 / 造型:雨析 / 妆发:陈凌 / 造型助理:No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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