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鸣
Q&A:
你刚做模特的时候,人们知道什么是模特吗?
王一鸣:没人知道,那是一个新兴事物,我们最早这一批模特,都是从基层选拔的,像我就来自工厂。
那是哪一年?
王一鸣:80年代初。当时我还在汽车厂,本来安排我去开“解放”卡车,但我没去,要不然我就是当时最帅的卡车司机。
当时的称呼还不叫模特吧?
王一鸣:当时有个英国电影,叫《红菱艳》。我们感觉还挺时髦的,所以我们模特队当时叫作红菱艳时装表演团,在官方场合,没有任何“模特”的字样。
王一鸣
当时男女比例大概是多少?
王一鸣:男的很少,找不出10个,大部分都是女的。
既然是新兴的职业,谁带你们训练呢?
王一鸣:最早是皮尔·卡丹带着模特来中国,走马观花地训练了一下,没太教我们。我真正起范儿是跟着铁路文工团的舞蹈形体老师,做形体训练,因为那时候文艺单位做形体还是比较系统、比较专业。要说我真正开窍,其实还是自己开小灶。
从什么渠道呢?
王一鸣:主要是国外的信息。用大二分之一录像带,那时还不是家家都有,我得跑去找有这种机器的,然后从一些渠道得到一两盘带子,就看。我真正研究这个信息,是80年代中期随中纺总公司出访德国,参加真正的国际时装周,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职业在国外和在中国的差异。
王一鸣
没有受过系统的模特培训,为什么后期你带学生的时候,你的方法论就好用?就能将这些学生们推向更大的舞台?
王一鸣:我这人是走心的。我总感觉有一种天意和使命。我在出访德国的时候,感觉到国与国之间的差异,职业的意识的差异。我那时候就觉得,我们的意识出了问题。虽然皮尔·卡丹引领了职业意识,但我没有用心去领悟,最后走的偏文艺范儿。我老说缺乏T台文化,咱们都是以舞台的调度去给职业模特起范儿。过去咱们模特没有简约的形式,都是觉得越繁琐越艺术,没人懂秀。我一旦出去,眼睛一亮,整个的意识全变了。那时候恰恰给了我一个机会,出去看到了模特作为一种职业的标准化。
你觉得这是一种外为中用,还是一种外为己用?
王一鸣:外为己用。我拿它一定是要为自个儿,毕竟我要的是中国模特。
你认为当时模特的国际标准是什么?
王一鸣:首先是简约不简单,既有它的功夫,形式上又没那么乱七八糟,没那么五花八门,看的是很流畅的东西。20多米长的T台,方向就是前后,没有横插,中国多了横插、斜插、反复穿插,看似是花活很多,其实恰恰屏蔽了年轻人穿衣服与生俱来的个性化。可国外彰显的是,所有的美都是单品。设计师针对人分衣服,是有依据的,所以模特在T台上一定不能破坏个性化的东西。中国也是按照这个来,可表现形式恰恰减弱了它的个性化,因为它要服从化。
王一鸣
可不可以说在你带学生的那个年代,其实国内是没有标准的,恰恰你掌握了这种标准,然后在T台实践的时候发现了这种方法才是对的,所以你的学生能在当时出类拔萃?
王一鸣:可以这么说。我的学生在大赛时,虽然大环境不是以他的个性为主,但我内心是鼓励他滋长个性的。我在训练的时候,不是来了就训,首先要了解这个人。有点像匠人,选材很重要,选材只是第一工艺,就是它的工序是第一要选材,然后要懂这个材。我为什么选这个材,我很有目的性。我鼓励他们走出国门,因为这个职业是世界的,就跟体育一样要有交流,可那时候中国出去基本都是文化交流,很少有职业的交流。
在这个行业40年,给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王一鸣:时尚圈是属于快节奏文化,设计师是行为艺术创作的,模特是服务于设计师的,也就是服务于品牌的,就跟着他走,由不得你慢下来。当年是,现在也是,沉淀不下来,永远是快节奏,所以我的一些理念和灵感都是跟时间赛跑。
你现在也不争名利,不混圈子,在过了60岁之后,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王一鸣:咱说句高尚的,就是为人民服务。我现在为什么创办“秀一堂”,做时尚教育,我把它作为一个教育理念去引领现在这些孩子。我现在采取“沉浸式教学”,让学习和训练慢下来,不要那么急功近利。现在我培养的孩子毕竟不是说真正从事职业模特,但我知道我这些东西都对人有特别好的帮助,叫“专业民用化”。我一直都不带虚的东西,我这任何机能训练,我都有自己的专业论断。为什么我出的人多,得益于我的方式方法。
王一鸣
你说现在这个行业给您最大的感触就是“快”,但是在“快”的时候你可是成功过的。为什么现在又慢下来?
王一鸣:我那时候专门做10小时的培训,全是速成法。但我60岁以后,我现在就不再那么锋芒,我现在教的这东西,淡化了技巧,淡化了一些走秀的东西,教人恰恰是想让他受益,这就是好方法。让你多种多样,多一个选择。
如果现在一个孩子家长找你说“王老师你是模特伯乐,我就想你再给我培养一个‘胡兵’出来”,你会怎么回答?
王一鸣:我现在观点不一样。原来我可以这么说,我能培养无数冠军,那时候确实高光,我自己有时候都不相信,就感觉有种力,老让我还在这方面屡屡奏效。那个时候,我可能是给你一个答案,“成”或者“不成”,但我现在是避免谈“成”与“不成”。
模特行业的从业经历,使你对女性的审美产生了哪些改变?
王一鸣:模特这行给了人们一些打破常规的东西。原来按照大众审美标准,像第一届模特大赛,你就要靠实实在在的美,大众受的教育就这样:浓眉大眼、五官端正。那时候招生广告都得写着“身材匀称、五官端正”。五官端正是什么意思?搁咱们现在看,不拿标准审美去衡量一个女孩或者一个男孩,你的脸上长得跟潮流相似越多,你成功的概率就越大。
王一鸣
现在看到年轻人,你会先用职业的眼光衡量他一下吗?
王一鸣:会。现在很多人找我的时候,他是想先找到一个答案,有时候也会问尖锐问题“您看我们家这姑娘漂亮吗?”我说错,你这问得就错了,你家孩子别轻易放弃,一切皆有可能。我拿出所有的成功案例,这就是依据。这孩子的心里就是暖的,她就不绝望,只是想听到我这个有经验的人去评价他当下的条件。她走出我工作室的时候,她是带着希望走的。
像这次我们拍到的13岁将近1米8的小姑娘,从模特坯子角度来讲,你初步判断她是一个什么级别的人才?
王一鸣:我经常问她学习怎么样,因为再想当模特,学习是第一,你将来不可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你现在13岁,看似够模特的条件,但你对我来讲,首先你这个年纪一定上不了台,你处在绽放的过程,一切不能给你定性,所以我不能说她职业或不职业。训练就是一个认知过程。尤其对小的,只能是鼓励他训练。其次是有没有缘分,将来他可能是不是跟我学习,这就是机缘,跟的人很重要,你跟什么样人,在什么环境下,你的心智是什么,对他成长的还真是不一样。所以,朋友的孩子,我首先不能打击,我也在调整我自个儿。
问一个比较个人的问题,当一辈子的帅哥是什么感觉?
王一鸣:我对“帅”的理解是有一个变化的。原来可能就很锋芒,就说牛、帅。可现在我也不说我帅,我只能说我尽量做到与众不同。我有个平淡的心,量力而行,我才自在,我是一个比较随意自在的人,我从来没豪车、名表,我不去追求,因为我离它很远,既然远我何必费劲去追那个东西?一切都是虚的。我就抓身边我能抓的。所有的模特,台上都很光鲜,台下都很简单,下台之后你什么都没有,说白了一切都靠这来成就你。
编辑+采访+文=李超、摄影=姜海龙(北京曦烽社摄影学院)、制片=刘海伦、妆发=马茵、编辑助理+图片=书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