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庚戌、缪杰、陈秋桦
说来奇妙—很多时候,在你人生重要抉择的关口,往往依靠的是直觉,而非理性的判断。To be,or not to be ?爱或放弃。这里,还是那里?
同样奇妙的是,2001 年4 月,一贯理性严谨的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系毕业生卢庚戌,决定放弃正式工作自组乐队;2002 年,28 岁的缪杰从IBM 项目经理的岗位离职,加入乐队……2021 年,25 岁的陈秋桦从华为离职,作为新鲜血液加入成立刚好20 年的“水木年华”。高薪而稳定的知名企业职位,在音乐梦想面前瞬间变得“不香了”……在这个现实而复杂的世界里,水木年华坚持20 年追梦,他们选择了生活中最浪漫的部分。
卢庚戌
卢庚戌 至此唯一
1968 年,27 岁的鲍勃迪伦在纽约的伍迪伽瑟里纪念音乐会中再次出现,两年前开始的欧洲巡回演出,让他从民谣转向了摇滚,他开始深入思考社会,由诗人变成一位战士;1995 年,27 岁的老狼推出首张专辑《恋恋风尘》,《同桌的你》歌声飘荡在中国的校园内外……那时的崔健刚刚创作了新专辑《时代的晚上》,华语音乐的半璧江山被民谣和摇滚占领,高晓松以惊人的创作能量抚慰了一代人的青春记忆。1997 年,27 岁的卢庚戌还住在清华旁边的一处平房里,每天背着吉它,流浪京城。那时似乎有种无畏无惧的能量,激荡着每一个音乐人的梦,仿佛是天边的绚丽夕阳,也仿佛是又一个黎明的曙光—那是上个世纪的最后两年,仿若前日梦境。
早在1994 年,大学毕业的他就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对母亲说“我想做音乐,我想唱歌”,母亲当时就哭了,父亲气得要断绝关系。那段时间对卢庚戌来说,是人生第一场灰暗日子,他每天为自己寻找机会,但从未得到机会。夜里会从梦中惊醒,经常梦到自己考试不及格,惊醒时才恍然回神—明明已从清华毕业。
有一个梦,他记忆犹新:一个白胡子老头,像孩童时故事中的神话人物,他追着老头问,到底自己能不能做音乐,这条路能不能走下去?老爷爷看看他,什么都不说,转身走了。他就追上去哭着问,哭着哭着就醒了。醒来时脸上挂着泪,于是有了这段歌词:“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于是他对母亲说,支持他录一张唱片,这是他为音乐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这件事做了,这条路还是走不下去,那他就放弃,去做建筑设计。如果不去做这件事,他一辈子都不开心。母亲理解了,支持他录唱片,于是卢庚戌约了录音棚,那时录音棚只能在闲置的空隙里才能租给他用。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等到深夜仍等不到空档,只好回去睡觉,上午9 点,接到录音师的电话说可以过来了,他急匆匆赶过去后,田震来了,他要再等;四个小时后,零点乐队来了,他又等……深夜4 点,录音师叫醒椅子上睡着的他,录了一会儿,嗓子哑了,只能明天再来……在他收拾东西准备走时,一个知名制作人进来好奇地问,上一个录音的人是谁?因为他看到电脑上声乐部分呈现出来的黄线—那条线几乎是平的,标识出一个平淡无奇的嗓音。
这时,录音师的一句话唤起了卢庚戌的自信。他说:“你唱歌的时候别的都不要想,就想象着对它说话。”对着音乐说话,把自己想说的话用音乐表达出来,你不就是喜欢音乐吗?
某一天,他站在麦克风前突然有感觉了……
卢庚戌、缪杰、陈秋桦
卢庚戌仍然记得27 岁那年,当时的他还住在清华旁边的一处平房里,一直把自己写的歌向各个唱片公司推荐,没人搭理。他执意做音乐,放弃了长久以来看上去一帆风顺的道路—他曾经作为理科状元考上清华建筑设计系,毕业后又顺利入职。但就在这一年,著名音乐制作人陈梓秋听了之后,劝他“死了这条心”—“你不是唱歌这块料。也许可以给别人写写歌……或者,不如继续做建筑吧!”卢庚戌觉得整个世界都灰了,仿佛被宣判死刑。随后,他想方设法四处拜师,提升自己的演唱技巧。
2001 年与李健创立组合,2002 年五月份李健离开了,还不到一年时间,乐队刚刚有起色……这是卢庚戌人生中第二段灰暗时刻,为此失眠了一个多月。随后,缪杰、姚勇先后加入,2003 年3 月,姚勇也离开了。短短的3 年,水木年华人员两次变动。“姚勇走的时候,我跟缪杰什么都没说,也不知该说什么。在回北京的路上,我和缪杰就这样在火车上面对面坐着,一晚上没说话,坐到了北京。”
2003 年“非典”肆虐,卢庚戌和缪杰去参加歌友会,就回不来北京了。卢庚戌被迫在沈阳停留半年,缪杰则回到武汉。那时他非常彷徨,好像水木年华出道了,上道了,却又沉寂了……“难道上天真的不让我唱歌?”被困在沈阳的半年,卢庚戌一次次安慰自己,反正梦想已实现,想出的专辑已经出了,想唱的歌也唱了,想做的事做了……也许,是不是该放下了。
2003 年底,他走在沈阳的路上,一个小唱片店里传来了他们的歌,他进去见到一个大姐在柜台里嗑瓜子,不耐烦地看着他,问他买不买,不买就走。
在上海新天地,他和缪杰到餐馆吃饭,他戴着墨镜,没看清餐厅茶色的落地玻璃,直直撞了上去,引得大家侧目……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餐厅里传来了《一生有你》的音乐,一遍遍重复播放。他以为店里的人认出他才播放这首歌,结账的时候问收银员:“你们喜欢这首歌吗?”收银女孩抬起头,感觉有点怪异:“你有事吗?”“……没事没事。”他和缪杰匆忙离开了餐馆。
另一个城市,在路上,他听到几个女孩在议论:“水木年华是几个人呢?”“两个”,一个女孩说。
“不对,他们是三个人。”另一个女孩说。
“不是……应该是四个人吧!水、木、年、华,四个人。”
又一个女孩说。
…… ……
这时,卢庚戌和缪杰都意识到,要把水木年华坚持做下去了。2004 年,他们有了第一场正式的演出,很兴奋。年底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在播放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和《爱上你我很快乐》。
2005 年,卢庚戌接到了央视春晚工作人员的电话,当时他还半信半疑……数年来所有的彷徨,仿佛终成坚定。
后来有一天,他看到艺术家马良的《坦白书》,瞬间被感动。无数的曾经,无数的不眠之夜,那些沉默的无言以对的时光,那些低头把自己投入黑暗,只让人看到他前行的后背的岁月,缓缓汇集成了娓娓道来的诗,像海边的人,看着往事像一枚枚形态各异的贝壳,他不会捡拾带走,任它们仍留在海滩,任浪花冲刷……
他所拥有的,是心中对音乐的深情,只此唯一。
缪杰
缪杰 岁月成诗
远方并不遥远,对于水木年华的缪杰来说,他去过很远的地方,见过城市里从未见过的人,看过很少人看到的风景。岁月本身就是一首诗,给所有的迷茫和困惑以答案。岁月的答案总在不经意间给出,它出现的时候,往往是伴随着欢喜的,就像缪杰现在的状态,每天开心的做音乐、做公益,像个闪亮的大男孩。
作为水木年华的另一位创始人,在被卢庚戌拉入乐队时,他还在IBM 做着高薪的白领。两个星期的连续加班后,他问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深夜翻出在清华时候唱歌的录音,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不知那个唱着歌的是他,还是这个在公司里忙碌的人是他……当卢庚戌拉他进乐队时,他当时很快答应,觉得心里踏实了。
他担负了乐队运转的重任,有任何问题第一时间解决,比如贝斯手走了,他上;缺一个吉它,他又上;缺鼓手了,他去找……他和卢庚戌一起创作、推敲每一首歌的歌词和编曲,一起参加歌友会,一起演出,看到那么多歌迷在台下涌动、鼓掌,在享受成功的同时,他却感到了另一种真实的情绪。“我们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做了自己想做的音乐,却有这么多人为我们鼓掌,我感到有些惭愧,那时我一度还挺迷茫的,这就是我的人生吗?”他回忆道。
改变他想法的,是后来的南极和北极之行。之前缪杰是一个写文字很慢的人,可能面对电脑想写东西时,几小时后仍是一片白屏。2015 年,他去了南极和北极,尤其是在南极,每天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那是之前在地球上从未看见过的风景,每天回到船上,他急不可待地想把看到的用文字记录下来……自此以后,世界的另一扇门为他打开,他再次得知了人生的答案。
在南极,他遇到一只企鹅,当企鹅遇到他的时候一动不动,歪着脑袋打量着他,非常好奇和专注的看。从企鹅的眼中,他似乎看到了和世界的关系—这个世界原本是多么的平和真诚,只是因为某一种生物变强大了,强大到为所欲为,成了灾难。而在这个地球上的极纯之地,人类很少涉足,动物和人不是见了对方就跑,而是相互以好奇注视对方,就这样相互专注的打量着,彼此之间最本初、最自然的一种情感。
卢庚戌、缪杰、陈秋桦
缪杰意识到人的价值,不是自己获得了多少所谓的成功,拥有了多少财富,占有了多少资源,而是有没有给他人带来价值。
他最喜欢的歌是《墓志铭》—“我爱这个世界,因为我爱你;我爱这世界,因为你爱我。”
那时的水木年华已有名气,缪杰却仍迷茫。一次偶然中,清华大学学生自发开展一个为农民工助学的项目,有一位农民工通过这个公益项目考上大学,毕业后仍在接力助学。仿佛上天的安排,他们相遇了,这个人在做一个归乡助农项目,缪杰加入了。其后7 年时间他都在为此奔波,生活也从此多出一个领域,他乐此不彼,走了许多弯路,踩了许多坑,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是河南范县的莲藕事件:当他与团队的小伙伴们来到11 月寒冬的范县时,大片灰色的水塘了无生机,只有几个无精打彩的人坐在一边,之前电视台报纸的报道已经有几拔了,始终没有订单。再过几天,水面将上冻无法采摘,意味着一年的劳动颗粒无收……他们随后在公众号上传播,发出了收购的信息,得到回馈几百万个订单,整个团队的小伙伴都不敢相信……十多天后,当他们再次到范县时,水塘边老远就活跃着村里老少们收获的身影—村庄显然活了,因为有了希望。这个希望不是施舍来的,是劳动赚取到的,正如缪杰最坚定的一个原则:让农户有尊严地赢得富裕的生活,让施助者得到货真价实的农产品。
2019 年底,武汉疫情,缪杰动员团队,团队动员有帮扶的农户,第一时间,仅用了24 小时,调集了15 吨蔬菜和农产品前往武汉。那一夜,缪杰发给团队一封长长的信,他写道:“你们只要还在坚持,只需一回头,我一定在你们的身后”。
现在,他们每去过一个地方,离开时总能看到有其他的团队做着相同的事情。对此缪杰很满意,他说,最初的想法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越来越多的人来为农户卖农产品,可能更多的人就不用背井离乡。
他说年轻时曾经踌躇满志,想要改变世界,后来发现,只要改变自己,让自己的眼睛更明亮一些,看到的世界就明亮,让自己的内心更光明一些,看到的世界就光明。
他说年轻时的困惑迷茫,岁月都慢慢给出了答案,如果说现在还有一点点困惑的话,那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等待未来答案的出现。就像鲍勃迪伦,年轻时候写的歌大多是关于情爱的,后来变得深刻了,表达了对社会的态度,再后来又平和了,后来的歌就是一个老者,拨着吉它讲述着他的人生故事,世界的故事,他仍然有锐度,有态度,有坚持也有妥协—在心里,仍有诗与远方。
陈秋桦
陈秋桦 全新的惊喜
小桦加入乐队时,他已是华为的产品设计师。在清华美院工业设计系就读时,他曾经参加过清华校园歌手大赛,更偏爱于一个人写歌,创作音乐。小桦对清华大学感受最深的是:“在一个身边充满着梦想家的环境中,大家一起学会思考,碰撞出火花,人的成长是非常迅速的。”
与水木年华的相遇,是在一次校园歌手比赛的决赛现场,他作为音乐梦想计划的成员,展示自己的原创作品。卢庚戌与缪杰正是这次决赛的评委,之后,小桦收到了来自水木年华的邀请。
早在中学时代,他就喜欢在课堂上写歌。2015 年,小桦在B 站上发布了一首原创歌曲《兔子先生》,“这首歌是我在清华上课的时候,开小差写的。不想听课的时候,我的心就飞到了别处,创作的思绪就变得异常活跃。这首歌的最初灵感,来源于一首动漫歌曲《团子大家族》,其中有一句歌词大意是,兔子先生在天上挥着手……在动画的画面里,兔子在月亮上对着大地挥手,但我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画面却恰恰相反,是兔子先生在地面对着月亮上的家人招手。”
《兔子先生》像一首童话的后续,有趣的歌词:“家里有个唠叨妈妈,时常挨骂屁股开花,兔子先生笑着说,啊!小孩小孩请你快回家,有人会牵挂,让人羡慕啊,别惹我哭啦”——如此惆怅又如此调皮。
妈妈说流浪是兔子先生的特长,小孩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说兔子先生请你快回家,爱你的家人在远方盼望你呢。兔子说我流浪的步伐,还没法停下……小孩小孩你快回家吧,无论在屋外,还是在天涯。
一个多么感人的成人童话,兔子的流浪得到了正面而真实的解释,他没有说身不由已,没有说自己喜欢流浪,只是说“我的步子还没有办法停下”,这里不提理想和梦,不提现实,只是——也许我还想流浪,也许我现在不能放弃,总之现在没有办法停下。没有原因,没有结论,只是云淡风轻,包含了一种不受干忧的自我认同。
不知有多少人能听懂这首歌,并感受到它的独特——这就是小桦的表达,与二十年前的卢庚戌和缪杰完全不同。
卢庚戌、缪杰、陈秋桦
“选择来做音乐,彷佛自己的人生又被拉到了十字路口,这种感觉像极了又回到大学校园,凭借自己有限的认识,面对前方陌生的世界。让我成为了一个更自由的人” 。
刚满26 岁的陈秋桦,被称为水木年华的“颜值担当”。他看似柔和的外表之下,却有着青春的热烈和不羁的个性。
正如每一个年轻的灵魂,都在渴望不一样的生活,任凭才华与命运的风帆,带去拥抱更广阔的世界……好像水木年华的《启程》中所唱的:记住我们的梦想,从未变过。
从歌曲创作到音乐制作,甚至演奏与和声,小桦的加入,给水木年华带来了全方位的惊喜,让人不禁重新思考水木年华到底是什么?它似乎不只属于卢庚戌和缪杰,水木年华属于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属于不断涌入的年轻人,属于一个坚定的信念——“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它不以世俗的眼光来评判自己,始终不放弃选择的自由。
这个信念,从清华创办时就诞生了。100 多年来,清华大学的莘莘学子们始终都坚定信念在“做自己”,他们曾在空袭警报声中念着泰戈尔的诗,在动荡的岁月中一次次追问着生命的意义。
有记者曾经问卢庚戌,会不会有一天水木年华没有你了,而你作为观众,看着台上演出的年轻人?
卢庚戌回答:我很想现在就这样,我在台下坐着,看着台上演出的他们。
如同“水木清华”延续百年的生命力,将会有无限的可能。
水木年华组合也是一种信念的传承——它传承了一代又一代澎湃的青春、珍贵的激情、活着的真实,和来自内心的自由与勇气。
策划 & 编辑:于蕾 / 摄影:石慧君 / 妆发:罗涛(罗涛造型设计)/ 服装:马敏倩 / 文:Agnes / 执行制片:李文栋 / 摄影助理:子豪、大圣、小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