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坤
陈坤曾找朋友画一扇屏风,对方问中式金色的底色如何。陈坤第一反应是太炫目,不合适。接着朋友发来几张金色屏风图片,和浮光金色完全相反,这是一种旧旧的金色,内敛而低调。正契合陈坤想要的感觉。
那一刻陈坤豁然开朗,自己最喜欢的状态,就是这样有反差感的中间点。
“我讨厌在安静里面找安静,也讨厌在喧闹里面找兴奋。我喜欢在比赛里找到不在意输赢的心态,也会抛开物质努力去找内心的富足。”
陈坤如此总结自己内心最舒适的角落。
出道多年,他是金燕西,是雨化田,是王生,是胡八一……外面一直在变,岁月在增长,我们很容易把自己变成调色盘,而陈坤好像没有变过,偶尔出去看一看,但总会转回心里的角落。
陈坤
散漫的,绷紧的
陈坤现在和母亲一起住了,母亲年事已高,他想要多多陪伴。
《风起陇西》热播期间,关注四起,而陈坤选择在自己的角落专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他现在住在一个高尔夫球场附近,每天路过,却从没到过高尔夫球场打过球。
所以,他一到高尔夫球场就先打量了一番:“原来高尔夫是这么玩的。”工作人员说:“反正你离得也近,以后多练练,当成一种新运动。”陈坤顿了下:“我刚刚想了一下下,直觉告诉我不适合这个。”
合适的就做,不合适的就不做,是他。
休息室平推的窗外有竹,阵阵布谷鸟清亮的叫声入耳。陈坤对窗而坐,眼瞳极亮,倾诉欲像没有被透支过一样丰沛。他有着水瓶座少有的清冷气场,让氛围恰到好处。
陈坤
最近他把家搬到了北京的郊野,生活闲散但规律。手机里记录得最鲜活的生活瞬间,就是拍下的花花草草、树叶和光影。
跟陈坤一起搬来的是两只养了十几年的乌龟,很多年前朋友送给陈坤后,陈坤一直养着,给它们换水、喂食,一直也不见变大。“见证它们啥成长,我恐怕走得比它们还早。”陈坤开玩笑说。
典型的一天,他早上醒来跑完步,点上蜡烛,品一炷香,之后打坐。差不多两三个小时过去,几乎一直在静语的状态。接着喝茶、弹琴、看书、练字,这些自我充沛的事情都放在早上。
然后处理工作,或者见人,下午两三点吃当天最后一餐,没事就再找个地方发会儿呆。傍晚之后到外面透透气,回家看电影或者动漫,偶尔会喝点酒,微醺就好,9 点多早早入睡。第二天跟鸟叫声一起又起来了。
不拍戏的时候,如此往复。
陈坤
看似很清闲,又很规律和“严肃”。陈坤最近在学古琴,每周跟着老师上两三个小时的课。古琴有三千多年历史,是古代地位最崇高的乐器之一。古诗有“泠泠七弦上,静听松月寒”,“泠泠”就是指古琴的音色。陈坤觉得古琴是沉静的。“琴音代表你内心的声音。”
此外,他每天练小楷,欣然自己从刚开始笔力不稳,到渐渐能控制行墨,再到精准描摹,接着笔法自然、自由且能读进去字帖。更像是一种心性磨砺。琢磨练字后,他喜欢欧阳询和苏东坡。欧阳询的楷书工秀含蓄刚劲,苏东坡则自由洒脱,崇尚“我书造意本无法”。看似矛盾的喜好,陈坤说:“也许我是一种自律同时又很自由的一个人。”
看片,他最近看了热血动漫《鬼灭之刃游郭篇》、奥斯卡影帝加里· 奥德曼主演的英剧《流人》以及大热的好莱坞电影《瞬息全宇宙》。书除了读一读心灵哲学,还读了杰克· 凯鲁亚克的经典之作《荒凉天使》。
运动一样是日课。春天的时候,每天早上在户外跑五六公里,最近因为疫情,改为了瑜伽和拉伸。
学琴、练字、看片、运动,这些是陈坤不拍戏看似散漫时的固定习惯。作家艾丽斯· 门罗每天坚持快走5公里,她说:“只要你坚持好的习惯就没有什么能打败你。”
对陈坤来说,亦然。
陈坤
“大自然的演员”
比起生活,事业上的陈坤,堪称入世。
2021 年到2022 年,他的作品《风起陇西》《输赢》《和平之舟》集中播出。待播作品,有徐浩峰导演的电影《诗眼倦天涯》、松太加导演的电影《旁观者》,还有客串出演的电影《封神三部曲》,由乌尔善执导。“都是前三年拍完的戏,一起出来了。”
对于创作,陈坤有了全新的想法:“我小时候会活在别人的赞美里,或者别人帮我铸就的某个台阶上。但到现在,我更深刻地扎根于生活,希望能再碰到适合让我去表演的、更丰富的角色和好的艺术作品。成为一个好的表演者,给观众带来好的作品,是我心里真正的期盼。”
拍摄于2018 年的武侠动作电影《诗眼倦天涯》最近放出了拍摄纪录片,揭开了这部武侠电影的神秘面纱,也许是世间苦无武侠久亦,令影迷颇为雀跃。电影中,陈坤变身刀客夜摩天,有非常多的武打动作。其中有一段他与宋佳的打戏片段,“天气好,比刀吧”,眼神张力十足。
陈坤
谈到这部放了一些时间的电影,陈坤回忆起之所以会去拍,是因为可尝试的角色类型几乎都尝试过了,《诗眼倦天涯》的剧本让他眼前一亮。电影是在盛夏的京郊山野里拍的,每天拍摄前,大家都要先爬到山上去。“跟浩峰导演拍戏其实是一种礼物。不管是剧本文本的优美还是浩峰导演的儒雅,帮我打开了一扇门。”
他感受到一种可贵的意境:“导演有很多不可说而会让你从心里明白的东西。”
后来,他和周迅一起去看粗剪片。“我跟小迅非常感动。它是导演的心血,是一部有导演独特符号且很有密度、让人很有共鸣的作品。”
他希望尽早被大家看到。
每个影视作品似乎都有自己的命运。5 月热播的古装谍战剧《风起陇西》是去年最热的时候在象山拍摄的,今春就顺利播出。当时陈坤在象山经历过快到40 摄氏度的高温天,每天都喝藿香正气水防暑。不过神奇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特殊的身体记忆,穿厚重的戏服拍古装戏时,身体已经汗流浃背,陈坤脸上却很少出汗。
此剧豆瓣评分一路上升到8.1 分,却有一部分曲高和寡的争议。“看口碑和看大家聊收视率,是两种心态。好的不好的感受我都有,我也是一个普通的、真实的人。”
陈坤
他很平常心:“创作就是你充满诚意地做了一道菜,不一定每一位食客都喜欢,也不应该有要人家都喜欢的傲慢感。诚恳地做了,谢谢关注。但这个人物会一直沉积在我的身上,帮助我再出演下一个角色。”
会不会影响他此后选作品?“活到我这个年纪,必须要尊重自己喜不喜欢,只有真的喜欢了,才会去投入去创作。”在具体的表演上,则诚恳地希望:“演出自己真实的感受,有多少演多少。”
刚入行时,他也是在用真实的情绪去展示角色,只不过经历浅,看到电影中优秀演员的表演,他以为那就是“真实”,潜意识会去模仿。现在再喜欢别人的表演,他都明白,那都是别人的。“我只用自己的方式来,感受多少演多少。”
徐浩峰曾说自己挑演员有一个习惯,从不试戏。能不能成,谈一次就心中有七八。“好的演员,一定得是大自然的演员。”
作为大自然的演员,每一个影视项目对陈坤来说,都像种一块地,要播种、施肥、除虫,最后的收获,一样要“看天吃饭”。兢兢业业,返璞归真,期待收获。
陈坤
在平衡的能量场里
演员在某个阶段,总会想把理想的自己注入到角色。
陈坤从小的偶像是马龙· 白兰度和阿尔· 帕西诺,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重看一遍《教父》。不过,陈坤现在想演的是活生生的人,无所谓现代古代,不一定要伟大。“我想演一个弹古琴的杀手或侠士,一个厨师或小偷。我想演看起来是好人但背地里是坏人,或许表面上让人讨厌但实际上是特别有爱的这种反差。”
的确,陈坤的很多角色都是理想主义者,但他本人对理想却没有太多规划。“我当然有理想,但具体理想是什么我是不知道的。当下我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虚度生命,也不会停止对我自己的寻找,同时鼓励自己不要太紧绷也不要太放松。”
经历了再丰富的世界,他的落脚点还是专注自我。
陈坤
陈坤已能和曾经的自己分割开,看清青涩年纪时自己很脆弱,特别想武装,显得拧巴而紧绷。当了解了自己和外部环境的真实关系后,他说在不丢失掉自己成长的同时,也有了更好的适应力。
以前的家,他只爱极简、Art Deco 或者包豪斯风,一定要设计感极强。但最近和母亲住在一起之后,他更考虑风格的融合和实用。“成长就意味着包容性、适应性。我的家就代表着我的心,不管大小,它容纳的东西比以前多。”
关于面对外界的不断变化,陈坤更愿意去不断适应。
“我一直相信外部环境会改变,因为这个世界很无常。疫情刚开始我是非常积极的,但随着持续时间比较长,我也会堕入一种焦虑。这种茫然状态持续久了,让自己、家人和团队堕入一种旋涡里,我开始重新成长,找到生活中很多有意义的事情。但我不可以假装告诉读者,我有多么积极。我属于正常的状态,保有我心里的态度,同时对外部环境带着观望。”
陈坤
成长也带来了有趣的改变,他可以偶尔放纵一下。前两天睡得不好,凌晨三四点钟都不睡,他不强迫自己睡,去看轻松的电影,也不觉得失眠是天大的事情。
外面一直在变,陈坤反而是更接近本真的自己。在内心,他还是小时候的模样。陈坤有个不那么幸福的童年,有人说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来治愈,陈坤不这么想了。“如果真正是孩子,受再大的伤很快就会忘记的。我以前老觉得我小时候受了伤很痛苦,其实都是我自己抓住童年不放,那是我给自己的痛苦找的借口,现在我放过了自己。”
经历多彩,却不失个人底色,陈坤总会转回心里的舒适角落。关于这个角落的样子,他沉思了几分钟,是采访中少有的长时间停顿,他说了开头那扇屏风的故事:“我喜欢对立感里的中间点。我选择大家都很慌张的时候安静,大家特别懈怠的时候狂躁。这是一种我心里琴弦的松紧感,太紧了容易崩,太松了声音不好听,必须把自己拉到一个平衡的能量场里。”
陈坤
尾声
陈坤换完第一套衣服在化妆间问造型师:“我今天(扮演的)是什么人物?”
“就是你自己。”对方答。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谁,反正我这辈子都还没找到我自己。”他喃喃自语。
沙地上,四把椅子被无序地摆着,有一种舞台感。摄影师让陈坤随意在椅子周围走动、感受、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陈坤开始慢慢走,后来越走越快,然后飞一样跳上了椅子,也许是忽然的起跳,一个椅子受力倒在了沙地上,缺了腿。摄影助理要去重新放椅子,摄影师说:“不用,这是神来之笔。”
另一枚镜子铺在地上,朴素明亮的橙色小雏菊缀在镜面上,陈坤坐在镜边地上,看着这些花。他忽然把花放在眼睛上,透过花朵看镜子。
他的底色,大约是谜。
监制:宋斐 / 摄影:NickYang / 策划:张婧璇 / 形象监制:于昆K' / 采访 & 撰文:细补 / 妆容:邰凌轶 / 发型:刘雪亮 / 制片:王禹斯 Lily / 统筹:kailizheng / 形象执行:Komi / 服装助理:裴立莹、YT / 摄影助理: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