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
我们来到位于北京王府井工美大厦的奥运特许商品销售店是在北京冬奥会闭幕的二十天之后，群众的热情仍旧不减，排着长队，到柜台购买或者预约的人数需要排队四十分钟左右。
工作日的下午四点钟，在工美大厦100 米开外的大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喜气洋洋地拿着冰墩墩和雪容融往外走，还不乏一些在两个月前排队买到售罄产品的钥匙扣、手办、水晶球等周边的人，悄悄地靠近，小心翼翼地问：“需要冰墩墩么？两个月前买的，现在买不到了。”
门口贴出告示，也难挡民众排队的热情。从“查无此墩”到“呼吁尽快实现一户一墩”，顶级流量冰墩墩，好像正在带领一个产业，也诉说着一个中国故事。
曹雪
“我以为冬奥会一开幕，就没人关注冰墩墩了，所以年前，我们团队几乎把所有冰墩墩都送人了。”
我们来到广州美术学院昌岗东路校区的时候，3 月初的广州已经要进入夏季。叶子郁郁葱葱的，气温高达27 摄氏度。曹雪没有穿他标志性的高领黑色针织衫，“穿不住了，我有时候是真的不太喜欢广州的温度，太热。”
在这样常年平均气温高达24 摄氏度，几乎不会下雪的城市里，“冰墩墩”诞生了。
走进曹雪的办公室，五个“冰墩墩”盲盒放在柜子上。在市面上，这套盲盒早就已经被抢空，全套总共有6+1 个，而冰墩墩的设计者曹雪，也没有外界想要的“隐藏款”和橙红色冰墩墩。“我的学生或者是我的家人向我要这个盲盒隐藏款，我就把那几个送人了，再想去购入，才发现买不到了。”一旁曹雪的学生何格—毕业两年，毕业作品曾荣获全球几项权威大奖，也是这次冰墩墩设计团队中的一员—表示就算找认识的人，帮帮忙，他也还没搜集齐盲盒全套7 个“冰墩墩”。
“过年前，我们以为冬奥会一开幕，关注‘冰墩墩’的人就少了，所以年前，我让团队把手里所有的冰墩墩都送人了。亲戚、朋友，甚至是托朋友来问我的，我都送出去了。”
去年年底，到退休年纪的曹雪卸任了广州美术学院视觉艺术设计学院的行政职务。想着能有多些时间和家人相处，曹雪把岳父岳母接来广州过年。年前，曹雪每天接受三四家媒体采访，除夕那天，他就整理好办公室，准备回家和家里人看北京冬奥会开幕式，度过和乐融融的春节假期。
2 月4 日，北京冬奥会开幕。令曹雪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冰墩墩”的爆火，在2 月5 日，曹雪在家里接受了17 家媒体的采访。“我在家里接受视频连线，家里人怕影响到我，年初五这天，家里人都没说一句话，只有我视频连线出镜的声音。”
曹雪也有三个春节没有回南京老家了，因为疫情和领衔北京冬奥会吉祥物设计的原因，本来曹雪和父母约好，这个春节一起过，一起看北京冬奥会的开幕式，可是直到虎年春节的尾巴，他才有时间和父母视频连线。
曹雪
“设计师应有的姿态是眼界高、身段低，不要养成艺术家的脾气。”
曹雪的微博名是“曹雪无芹”，这是他以前在广东省广告公司介绍自己的话，被一个客户说很有记忆点，他就这么沿用下来了。
在广告公司任职之前，他曾就读无锡轻工大学（现为江南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在广告公司任职7 年，有了丰富的一线工作经验，2006 年，他接住了广州美术学院递来的“橄榄枝”，重回高校任教。
在去年卸任前，他从事了三十年的设计教育工作，重点研究视觉传达设计。他每年都受邀到全国各地开讲座，经常被朋友说“这么好的演讲应该被更多人知道”，后来，他就用“曹雪无芹”的笔名在广州当地报纸上开设专栏，每周一篇，每篇八九百字，写了有三年半时间，这些专栏被集结出版成《以创意的名义》。
冰墩墩的爆火不是偶然。早在2017 年，他设计的广州城市形象logo 就已经让大家见识到他的功力。
广州城市形象logo 是由“广州”二字共同勾勒出广州现代地标—广州塔（小蛮腰），纤长的两个汉字犹如南来北往的船帆及飞鸟，蕴含着这座千年商都海纳百川的历史，流畅挺拔的线条颇具现代性，凸显出国际化特征，昭示着五羊福城未来的生机勃发与一派繁荣，凸显出智慧型城市的风貌特征。
这个形象logo 甫一发布，外界纷纷猜测，这个设计师要么是个外国人，要么是个年轻人，但那时候曹雪已经五十多岁了。“所以你今天问我，有没有觉得年纪变大了，会担心落后于这个时代了。但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让我年轻的时候来做这个设计，我反而不可能做成这样子。我希望不断地学习、汲取，让自己的设计跟得上时代。”
他已把广州这座城市当作是“第二故乡”，以前他喜欢开着车在广州兜转，这种时候他都听音乐来获取灵感，汲取养分。
2017 年至今，曹雪还做了“塔外”系列设计学科涉外展览，带着国人设计师的作品到伦敦、米兰、巴黎等国际大都市展出，他一直相信“对中国当代生活状态的自然流露，才是文化自信的体现”。
2019 年，“塔外”法国展刚结束，“冰墩墩”在中国揭幕了。当时适逢国家领导人访问希腊，10月，曹雪把“塔外”展览以及“冰墩墩”带到了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发祥地希腊。“我一直认为设计展最能直接体现当下中国人的生活及生活方式。我们本以为互联网时代，中国的设计早已为外国人所熟知。但通过这四次展览，我发现并非如此。我们必须承认，相对于‘请进来’，我们‘走出去’的机会还是少之又少。”
大部分时候，“传统文化”与“现代设计”这两个词总是被人简单而又表面地捆绑在一起。对视觉传达设计而言，似乎只要以传统元素加上现代语言的做法，即可大功告成。他想通过《塔外》，更想通过一个个中国设计，告诉全世界：中国设计不只是他们早已熟知的那些传统元素和有限的表达手法，而是时尚、灵性和智慧的。
曹雪
“在定型为熊猫之前，我们也考虑过麋鹿、东北虎。众多原因和文化元素的加持，才变成了今天的‘冰墩墩’。”
曹雪团队参加冰墩墩的设计是2018 年10 月，当时距离截稿日期只有19 天。刚好冬奥组委来学校宣讲，广州人几乎都没见过雪，那时候的天气还很热，但曹雪还是决定参加。
平时工作中，曹雪没有助理，也没有团队。为了参加北京冬奥会的吉祥物设计，他组建了14 人的团队，在19 天内拿出了16 套方案递交上去。
2019 年除夕前的几天，曹雪收到了来自北京的电话，冬奥组委在35 个国家提交的的5816 件作品里层层筛选，最终广州美术学院有3 件作品进了前十名。
在许多媒体报道里，冰墩墩都被说成是“冰糖葫芦”演变而来的，其实这中间的环节故事更多、更丰富。
当时冬奥组委的专家甚至更上层的领导，在定原型时都曾参与指导，那时候还没有“冰墩墩”这个名字。在定型为熊猫之前，大家也考虑过麋鹿、东北虎、兔子等其他动物，最终，众多原因和文化元素的加持，今天的“冰墩墩”诞生了。
“冰墩墩”是将熊猫形象与富有超能量的冰晶外壳相结合，头部外壳造型取自冰雪运动头盔，装饰彩色光环，整体形象酷似航天员。其创作跨度长达10 个月，还经过长达7 个月时间修改，修改了至少有1000 多次，草图就有上万张。
此次北京冬奥会运动员手上拿的带有金色橄榄枝的“冰墩墩”也来自广州美术学院“冰墩墩”设计团队的创意，概念提取自“岁寒三友”松竹梅，这跟中国文化、冬奥主题、奥林匹克精神都高度契合。
冰墩墩爆火之后，曹雪有点忙。但他仍旧乐此不疲地向大家阐述冰墩墩背后的故事，因为他不想让喜爱冰墩墩的人遇“冷”。
“冰墩墩是暖暖的，整个手感也是软软的，很多人带着喜爱冰墩墩的心情来找我做采访，想了解更多背后的故事，我不能让他们的一腔热血被泼冷水了，所以我愿意一遍遍地去说‘冰墩墩’是怎么诞生的。”
他对“冰墩墩”也有更多二次创作的期待，只要不是恶搞，什么样的创作他都欢迎。
在拍摄的最后，他在空白纸上现场作画：眼睛是八字形，脸部要占整个身体的近三分之二，这样子，才会变成一个萌遍全球的“冰墩墩”。
曹雪
“公司新增订单五十多万套，为了满足生产量需求，公司提前开工，给过年回家的员工购买机票。”
2 月7 日，今年的股市开始交易，有一支股票，元隆雅图，吸引了投资者的目光，它实现了六连涨停。
元隆雅图是A 股唯一一家生产冰墩墩雪容融毛绒玩具的上市公司。除了元隆雅图之外，还有晋江恒盛和南通金凤凰工艺玩具有限公司。
金凤凰的公司主页还停留在2010 年的设计上，但它已经连续参与生产制作了2008 年奥运会“福娃”、2010 年世博会“海宝”、2018 年进博会“进宝”等项目。
金凤凰董事长说2019 年冰墩墩和雪容融刚刚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热烈的反响，还因为疫情原因积压了很多在仓库，春节期间突然跃升为“顶流”的冰墩墩，清完了库存还是供不应求。
晋江恒盛的总经理连海安在接受大众网记者的采访时说，除了他儿子，他母亲也给他打电话说亲戚家孩子哭着想要一只，隔壁阿姨家的女儿守了一晚上没在旗舰店抢到货，也向他求助，但都爱莫能助。
晋江恒盛曾是2004 年雅典奥运会、2008 年北京奥运会和2012 年伦敦奥运会吉祥物的特许生产商。
“之前做吉祥物的时候也爆火过，但那种爆火是可预估的，可消化的，冰墩墩的爆火是超出预估、不易消化的，每天都在暴涨。”连海安印象中，从2019 年11 月就开始售卖的冰墩墩，在过去两年时间里一直“平平无奇”，但今年2 月4 日冬奥会开幕后，突然成为“顶流”。
“冰墩墩采用了弹力超柔的布料，因为没有一定弹性装不进硅胶外壳；另外，如果没有一定弹性，装进去就会有褶皱，没法弹开。”连海安介绍说，生产冰墩墩需要的布料、眼睛、鼻子、水洗标等，每一个产品都是一个产业。
除此之外，冰墩墩的超能量冰晶外壳制作起来很有难度，也经历了适应的过程—头部外壳上的冰丝带是最大难点，起初是贴上，后来又改进为热转印。为恒盛供应硅胶外壳是东莞市众盛硅橡胶制品有限公司。为了想出这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在冬奥组委会的要求下，众盛的技术研究团队只用了不到24 小时。
众盛硅胶一工作人员在采访时表示，冰墩墩的硅胶外壳制作过程十分复杂，先要将模具洗净拭好，再做抛光处理，然后将硅胶放在模具上送入机器塑形。脱模的过程则要十分精细，不能有一点损伤。
生产出毛绒的熊猫之后，再和外壳组装，并进行包装、贴防伪标、装箱等步骤才能到达消费者手上。
曹雪
2019 年，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第一次在瑞士看到吉祥物方案的录像，他用了两个词语来形容，分别是“excellent”（卓越的）和“great”（极好的）。在社交网络上，专门有“冰墩墩购买指导帖”。到3 月中旬，仍旧是只要冰墩墩出现，微博上绝对会有热搜出现。线下商店排长队的人仍旧络绎不绝，线上天猫店全部秒空。冰墩墩俨然成为社交货币。
在国潮兴起的大背景下，人们对冬奥会有了更强的民族自信，在多元的传播环境里，社交媒体的助力，“破圈”也变得轻而易举。在冬奥会、冬残奥会都圆满举办的当下，冰墩墩还能带给人们什么？在世界级“偶像”的光环下，冰墩墩作为中国吉祥物元宇宙的元祖“顶流”，它还有很远很长的路要走。
监制：佟宇 / 编辑 & 统筹：赵文斐 / 摄影：苏宇 / 撰文：Nagasaki / 摄影助理：大飞 / 妆发：QL / 特别鸣谢：何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