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旁观者
元旦在春夏的小跑中过去了。
北京的影棚里,她是一圈人里最忙碌的那个。每组拍摄结束,她两手提溜着裙子,光着脚,一路小跑进房间换衣服。天色即将擦黑,她又裹起一件毛茸茸的大衣,和大家匆匆告别,小跑上车。三个多小时后,在跨年的时间节点上,她会回到贵阳的剧组里。她猜测,彼时剧组的朋友也许已经聚完餐,在不舍结束的宴席中继续喝酒、聊天,她也许会加入。
记忆中,属于中国传统的节日,在她的世界里逐渐被淡化。演员的工作没有固定的节假日,每当发现自己其他行业的朋友在放假,她才意识到,过节了。剧组少有节日氛围,遇上开工日,没有休息,也没有礼物;如果好运地被放假,大家更愿意在屋里睡觉。她对外行的我们打了个比方,“就像难得放假,你会希望公司不要组织团建,回家休息比什么都好。”
春夏
拍着戏,季节和城市不断变换,处于其中的春夏却仿佛独自停滞。寒冬腊月时,她时常穿着夏天的衣服拍戏,心情未必会与当下的季节产生什么联结。去到新的城市,她大多也还是在剧组构建的“小世界”里,为了维持角色的状态,也很少去当地溜达。时间、空间,都与她产生着距离感,“演员会被服装、环境带领。很快一年就过去了,你没有感觉,时间已经在你旁边走掉了。”
祝福短信、发红包、守夜,三种远程过节方式,她完成度三分之二。她不会在这些热闹的节日里群发短信。这种不得不回消息的情况,对自己而言是困扰,推己及人,也不愿意这样对别人。因为还没有小辈,所以红包大多给了家里的老人。日常几乎都是天亮才睡,所以守夜,春夏倒是不会落下。
春夏
节日里,春夏通常是那个仪式感的旁观者。身边的朋友们仪式感挺强,前段时间圣诞节,朋友们会去买圣诞树,为彼此准备礼物,她没有去看那棵树,不过收到礼物也很开心。爬山、骑摩托车、野营、写诗、聚会,在朋友们精心安排的这些活动里,她照常缺席—“我很羡慕,但正常情况下,我绝对不参加。”特例是非常好的朋友邀约,但她打心眼儿里还是喜欢待着, “在家待着,在任何地方待着,不做任何事情,就是待着。”
与朋友待着,依赖着朋友,是她独爱的节日仪式。她喜欢去朋友家做客,喜欢睡在朋友的沙发上,赖在那个柔软、放松的沙发上,她可以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包容与照顾。属于她和朋友之间的社交礼仪是,不必为客人大费周章准备什么,茶歇点心、休闲游戏,都不必,彼此很熟悉了,越随意越好。朋友做自己的事情,她就在旁边趴着,不用非要做什么。“我不是一个会享受生活的人,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经验和方法。我单纯喜欢待着。”
那些不小跑的时刻,和喜欢的人简单地待着,最好不过。
春夏
自我的仪式感
虽然与节日的仪式感擦肩而过,然而在普通日常,春夏找得到日常的浪漫。平日出去喝酒,酒瓶口绑着的红丝带,春夏总是会把红丝带拿下来,系在自己的酒杯上“,那是属于我的酒文化浪漫,其实我还是挺在意仪式感的。”
春夏很喜欢和朋友们时不时互相准备一些小礼物,礼尚往来表达关心和爱意, 不必过于贵重,也无须刻意安排。节日受包容与照顾的春夏,喜欢在日常给朋友准备礼物。“我没有那种非要节假日才送礼物的习惯,好的礼物需要时间准备,有时候连鲜花都需要提前预订,不会说你想到这个东西就可以马上收到。” 日常出门,她喜欢给朋友带水果、鲜花、蛋糕和酒。水果通常是草莓、车厘子、葡萄;至于鲜花,她一般会选择玫瑰或洋牡丹;不过,香槟和葡萄酒也是朋友们的爱。看到适合朋友的东西,她就买来做礼物,不会去考虑一个特别的时间节点,“之前给朋友送过一个手工地球仪,历经七个月才送到。”漫长的时间,让送礼人的爱也变得绵延。
春夏在意城市里自己家的样子。“我屋子里有一切,”她解释道,“因为我都在屋子里不出去,我需要确保屋子是有趣的,能满足我所有的需求。” 如果她想娱乐,可以在家里找到扑克牌、悠悠球、小彩灯、蜡烛、书籍、小玩具、小摆件、玩偶“,好像随时都可以拿起一点什么,像杂货铺一样。” 这些物件是一种情感投射—“我希望我的生活这么充盈,琳琅满目,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其实你是需要这种感觉。” 如果外出拍戏,春夏会带三个箱子,里面大部分东西在别人看来可能毫无用处,但她需要这些东西,需要将这些让自己温暖的、安心的、舒适的,都陪伴在拍戏时短暂相处的“家”里,看似细碎却满满当当的熟悉感,会让春夏的心更容易定下来、静下来。
春夏
开工了,她也要让陌生的环境变得柔软,有一种在开工前的仪式感。她会买花、买蜡烛、香熏,放在房间里,让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是有所期待的,每天晚上回来是惬意舒服的。
她总是会带着一个草莓熊的玩偶,它好几年跟着她四处走,有些旧了,但还有香香的草莓味。她喜欢这个反派形象, “它外强中干的,你一旦看到了它的无能为力,你就会觉得它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了。” 无论是家,还是暂时的住所,她都希望能为自己提供一个舒适的区域, “让自己能够在里面放纵或者是放松,然后产生新的能量。”
细碎的时间里,她会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东西,大部分内容是和戏相关的, “戏里没那么多台词,但心里产生的碎片想法、思考,或是让人情感上感受很充盈,超过这场戏所承载的东西,对演员的影响不止于这场戏的东西,就会记下来。你想做个纪念,因为这样的戏很美好,很特别。” 这些写下来的文字有时候会发朋友圈,有时候不会,写得好,或是需要跟人沟通,她才会公开。
春夏
文字作为仪式载体,记录着1%的春夏,99%的感受她不会写下来,漫无边际的想法是私人的,没必要表达,“对于别人的人生没有意义,也不觉得别人会受到什么影响。留给自己,只是在脑子里转,转完可能都忘了。” 能公布的文字是自己看过的,不那么即兴,但需要对其负责的感觉会让它们“禁得起琢磨”。
戏结束了,生日了,她习惯在备忘录里认真地写下自己记得住的一些生活细节“,有些瞬间非常触动你,那些画面想起来,还是留在你心里,你用有情绪的小抽屉,把它锁起来。” 如果说仪式感能让我们记住生活中特别的日子,备忘录里的,就是春夏记得的日子。
春夏
学会接受 然后和解
山本耀司说过, “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生活、工作、疫情,这些让自己无法抗拒的东西,逐步形成了一个“接受”的春夏,她意识到,自己没那么有力量。“你会意识到作为人类的渺小,失去作为人类的自信和傲慢,剩下的不就是接受和顺从?你会觉得,我就只能这样了,然后等待另外一种强大力量在你身上产生作用。就是这样。”
在年末这一天,最终,我们还是和无缘庆祝虎年的春夏,一起做了一件很“新年”的事情—用一份年终总结,再次面对新与旧。
这一年,总体而言,一如每一个平常的一年。上了两个班,产出两部作品,其中一个班延续到了现在。和她以往的每一年一样,不太忙,没有那么多工作,也正好让她的“懒惰”更加心安理得。她总结:没有什么波澜,没有什么成就,没有什么特别懊恼悔恨的瞬间,完全没有。“你要非让我说有什么成就,那就是毫无建树。要说有什么事情特别糟糕,好像也没有糟糕到需要去诋毁这一年的时间和付出。就是无功无过的一年,小问题一堆,大问题没有。”
春夏
“没有成就本身是一件挺平静的事情。” 她接受这样的一年。
如果说可以任性地保持自己身上某个缺点,她希望是懒散,一如既往地懒散。一个勤奋过的人,知道勤奋非常累,便开始希望过上一种懒散的生活。她的理论是:我们出来上班都是为了不上班,当然不是为了永远上班。懒散不意味着松懈,而是适度接受一种平衡。她相信能量守恒,也相信自己会找到一个角度去接受这样的平衡。“如果你足够想要,你就会足够勤奋。因为我不足够想要,所以我可以充分懒惰。我可以保持适度的欲望,维持适度的工作量,这样我就可以有适度的成就感。这样就够了。” 工作对当下的她而言,仍然是无法放下与搁置的,其中仍有快乐。“工作的快乐是实实在在的认同感和存在感。别人对你的需要,你的虚荣心、自尊、自信,这些东西的满足感是超过工作本身的,也超过了金钱,超过了很多别的东西。”
春夏偶尔也会关注一些心理学的内容,那是她日常面对新与旧、认知自己、反观别人的方式。通过对于心理学的了解,跟自己沟通,进行自查自纠,她会去了解这个世界上自己理解或不理解的一切。有一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想,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思考的意义在于,她想要成为自己。
春夏
“做自己这件事情本身也是需要努力,需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信马由缰,想干吗干吗,不是。你还是有很多约束、很多顾虑,还是需要努力的。所以,我还是要有那么一个过程。”
接受,这两个字成为春夏身上日渐明显的一个特质。她发现自己可以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接受自己遇到的一切人与事情,纵使偶有不爽,也都很快全然接受。学会接受,是她越来越倾向于选择面对生活种种的解决方式,也是她的一种自我和解与自洽的方法。
有一些旧的执着和喜好保留,有一些新的尝试与改变,春夏觉得是好的。保留自我,拥抱变化,接纳新的人事物。这种新旧的相互交融和冲撞感,是成长,也是发展的必然趋势,她欣然接受,也乐在其中。
摄影:梅远贵 / 策划:刘阿三 / 视觉统筹:滕雪菲 / 创意 & 形象:LillianLiu / 编辑:姚金纳 / 采访 & 撰文:星黛露 / 化妆:何磊(MQstudio)/ 发型:张骁 / 编辑助理:Chara / 服装助理:四喜、王秋实 / 美术 & 置景:不完美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