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好
“我对万人迷有身体记忆”
如果没有献礼剧《功勋》,没有人知道陈好何时重归荧屏,就连上一回拍摄时尚杂志的时间,她都能追溯回十多年前。镜头之下的陈好,如初的面孔仿佛无言诉说着青春有一张不老的脸,她熟稔地控制脸部的每一个微小表情,在一次次快门的声音里,将脖子和腰挺得笔直,看起来像一只骄傲的鹤。
重归主场,陈好毫不陌生,鲜少有离开很久再回来的感觉,相似的,还有一份面对镜头拍戏的紧张感。她在《功勋》之《黄旭华的深潜》单元中,还原了女主角李世英从少女迈入暮年的一生,淋漓展现一个女人人生境遇的不同阶段,“从20岁演到了80岁,这是它最吸引我的地方。剧集短,每一场戏都非常宝贵,需要演员非常准确地在有限的篇幅里,把人物的复杂性和情感的多层次尽可能地展现出来。这些要求会让人精神高度集中,大脑飞速运转,某些时刻会感受到紧张。”
和陈好聊天,着实很难避免谈论到《粉红女郎》。当她一听到“万人迷”三个字,立刻爽朗大笑了起来。毫无疑问,她最为人所知的角色是《粉红女郎》中的“万人迷”万玲,从过去乃至当下, “万人迷”俨然成了陈好的代名词。很少有一部剧的女性角色能够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不断地被发酵,让外界持续不断地对她形成新的判断和一次次冲上热搜的讨论。
2001年,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的陈好放弃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铁饭碗后,最终决定接拍《粉红女郎》,此前,她婉拒了四次邀约,“万人迷和我完全不像,它并不像我去演一部戏,大概明白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呈现。当我确认要去拍这部戏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演。对我来说,完全是一次冒险。”
陈好
22岁的她,成了剧组中年龄最小的女主角。为了成为“万人迷”,私底下性格大大咧咧的她,一改过往的坐站姿、走路仪态、说话神情,甚至是接电话的声音。她印象很深,一次,关系好到能睡同一个被窝的大学闺蜜打来电话,一时之间,对方没能分辨出是陈好本人接的电话。“有时候演员在扮演一个角色,你要让自己成为她。拍戏那几个月给我带来了彻头彻尾的改变,我真成为了她,这种成为可能并不自知,它却长在了我的身上。所以,以至于我觉得只要一穿上那样的衣服,化上那样的妆容,做出那样的头发,我就可以完全变成万人迷的样子。”戏拍到后头,陈好开始做到跳进跳出,她一直分得清戏剧与现实之间的距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多年后的今天,陈好仍清晰记得如何成为“万人迷”的表演路径,“我知道怎么进入‘万人迷’的人物状态,我曾经经历过,对它有身体记忆。如果再让我扮上,我也可以,但我不会把那样的状态带到我的生活里。”
陈好说起惯常爱说的比喻—演员就像一根橡皮筋,得去试一试自己这一根橡皮筋的张力有多大,到底能拉到什么程度。《粉红女郎》的首战告捷建立了最初的自信,让她不再抗拒很多不曾尝试过的角色,反而打破了下意识的局限。“当时会觉得,哇,我居然还有这样的领域?我这根橡皮筋能拉这么长,还没断?!蛮有挑战性的,一下子就打开了自己,开始感受到演员这一个职业带来的乐趣和成就感。”
“万人迷”成功背后隐匿着阴影。出道即被角色定位,一时之间,陈好拿到的剧本角色无不与性感的美丽女人有关。但她总会有意识地想去打破这些固有印象。追溯早年陈好拍过的戏,很容易察觉她在极力摆脱“万人迷”带来的束缚—她拒绝重复自己。于是,她接拍张纪中导演的《天龙八部》,原本拿到的角色是温婉的阿朱,陈好向导演主动请缨扮演性格刁蛮、古灵精怪的阿紫。“我希望自己作为演员的维度能更宽广,我会很有意识、非常人为地去寻找自己想要出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不想再去重复‘万人迷’。”即便如此,这个很有头脑的女演员也坦白,多少无法跳脱出自己在《粉红女郎》里带给大家的印象,“别人不会把质朴的角色拿给我来演。”走在路上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有人称呼陈好为“万人迷”,她会奉上礼貌的笑容。“一个演员被大家所认识,往往都是从一个角色开始的。如果想改变大家对你的印象,完全在于你给观众看到了什么。我30岁以后就不怎么演戏,暂时没有一个角色能够超越‘万人迷’带给大家的印象,一切的事都需要机缘巧合,你才能有超越前作的东西。”
陈好
“我很贪心,什么都想占上一点”
几乎人人都好奇这个在公众视野中神隐多年的女演员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有人揣测,有人探究,难以寻觅答案。关于陈好消失的这十年,公开的信息显示:她结了婚,生下三个孩子,再次进入东棉花胡同39号的中央戏剧学院,跟随本科班主任麻淑云读研,顺利毕业后留校执教,她在逐渐远离被凝视的名利场。故事的转折是从陈好结婚生子开始的。那一年她32岁,这个一向清醒的,对自我生活拥有绝对控制力的女演员,过上了她想要的“普通人的生活”, “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结婚的时候结婚,我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觉得,我该拥有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轨迹,我没有什么特殊。”
她不担心会被大家忘记。“如果我有焦虑,我相信中间就不会隔这么长的时间不和大家见面。我没有一定要在某个时间节点强迫自己必须露面的焦虑,完全没有。”相比十年前,陈好更满意当下的状态。“以前吧,可能还在这个圈子里的时候,我会有一点点压力,会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工作上,会有得失心。现在,我没有压力,有时觉得我好像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不会像人家担心商业价值掉了、知名度掉了,想着我的热度掉了怎么办?我没有那么多得失心和功利心,特别享受现在的生活和工作的节奏,每天还挺开心的。”
出道伊始,陈好就不是一个多产的演员。千禧年初,来自港台的影视剧组开始进入内地(大陆)拍戏,大家讲究高效高产。陈好看到别的演员365天基本上有360天在片场度过,自问无法过那样的生活,“最多的时候,我一年才拍70集电视剧,别人一部接一部或是两部同时进行,而我拍完一部戏一定会给自己放假。”她说:我作为演员进入角色的时候,就像一块吸着水的海绵,等戏杀青,海绵上的水分已经被挤干了,因为全身心投入过。如果迅速进入下一个角色,以干海绵的状态进入的话,我很难做好足够的准备。
陈好深受父亲的影响,“一定要有一个安身立命的能力,自己能够主宰生活的能力”。她在中学时期,因兼任三档青岛本地节目的主持人而闻名一时,早年一心想成为像师姐倪萍一样的主持人,高三时拍摄电影《埋伏》被挖掘表演天赋,从高中到大学,陈好凭借自己安身立命的能力获得了经济独立。二十岁出头,她又得到了机遇的恩赏,她是幸运的,也是清醒而自知的,一路走来,陈好太过明了自己将去往的方向。
回到进入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执教那一个重要的选择,陈好表示,那时候的自己身份转变,面对婚姻与孩子,必须做出角色上的调整。演员特殊的职业特质决定了无法过上在家门口朝九晚五的生活,“我做一件事,就得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这件事上,把它做好,要不我就不去做。人的精力就是这么多,同时兼顾好几件事,那么,它们都不可能获得你100%的精力。演戏就该100%投入,但我的身份转变之后,我很难一直维持以前的工作状态,我怕给自己留遗憾。”
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于陈好而言,快乐的源泉不仅仅只有工作,她不想这辈子回头再看的时候,只体会了工作带来的乐趣。“我比较贪心啊,工作、爱情、婚姻、家庭生活……它们都会带给我不同的感受,会让我获得不同的满足感。既然你想得到这些,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这是一个平衡法则。有些人愿意舍弃,可以一直站在金字塔尖,但我不愿意,我想什么都有!我必须放弃永远都站在那儿,我愿意自己走下来,其他的东西,我都占着点儿,哈哈。”
陈好
仰着头面向未来的人
今年夏天,陈好送走了她带的第二个毕业班,又接了一个新的表演班。她惊叹时间流逝“,这是今年最值得纪念的一件事,我蛮惊讶的,感觉时间过得好快,怎么一转眼,这批孩子就走了,又开始面对一些新鲜面孔,从头开始一遍。”
新生入学的第一堂课,作为师者的她,会循循善诱那一群新鲜面孔:你们为什么当演员?觉得当演员挣得多吗?还是觉得当演员容易变成明星?还是特别喜欢演戏?接连的反问抛出之后,她会补上一句,“我希望你们进入戏剧学院的时候,是因为你们热爱它,只有秉承这样的初心,将来在当演员的这条路上,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才会坚持下去。”她也会态度明确地泼冷水,“大家永远看到的是金字塔尖上的那几个人,会觉得出名又赚钱,被所有人围绕,但你们没有看到在金字塔下成千上万没有名气的演员。如果没有热爱,这条路会走得很辛苦。”
前一阵,陈好出席大学毕业20周年的同学聚会,席间人人说她几乎并无变化;她依旧像十年前那样,喜欢待在厨房里琢磨菜式;偶尔收藏一些年轻艺术家的画;或看到喜欢的剧集也会甘心只当观众,感动得落泪。同样,她会在采访里感性答谢粉丝多年的陪伴。按照陈好的判定准则,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当了妈妈之后,反而让她有机会把责任心更加完整地彰显。如你所见,她在脚踏实地地生活着。多年前,作词人姚谦评价好友陈好是仰着头面对未来的人,姿态始终明媚向上,她性格深处的特质丝毫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陈好笑了,眼神带着笑意, “每个人都应该仰着头去面对自己的未来,因为该来的总会来。”
陈好
Q&A:
不久前,你因“不老神颜”的词条登上热搜,外界讨论你的年龄和外貌,却忽略了一个女演员随着时间而丰富的个人成长,对于这种现象,你怎么看?
陈好:我从来不会要求别人怎么来看我。喜欢你的人,会发现你的改变,他们会更深入地去理解你,体会你。不太关心你的人,看的不就是第一印象吗?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你的认知,对方愿意从哪个角度去认知你,那是人家的自由。人是为自己活的,你怎么样走过属于你的一生,我觉得这些是自己的获得。过好自己的生活,只要内心觉得很踏实,很满足,就够了。
看过让你最震惊的、关于你自己的一条新闻是什么?前一阵你卷入了“ 职称风波”,看到的时候,你有什么想法?
陈好:以前确实隔三岔五有一些不着边际的所谓“新闻”,让我挺震惊的,但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所以我也没怎么解释过,时间会证明很多东西,我相信聪明人都是有判断力的,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震惊的新闻”也就没有了生命力。至于前段时间所谓的“职称风波”其实都已经解释过了,我因为没关注过单位官网,所以刚开始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才去了解是因为职称级别相同就笼统地归到一类里了,学院也在第一时间修正过了,就是一个“乌龙”事件而已。
“万人迷”总是有无数和爱情有关的金句,作为陈好,你对爱情的要求有改变吗?如果给年轻的女孩们分享一些爱情建议,你会说什么?
陈好:我觉得没有变化,即便是过了这么久,我依然觉得爱情需要有一些温存和激情的东西同时存在。我能分享的建议是:你千万不要试图去改变一个人,最终你得到的是挫败感,哈哈。如果两个人想要很好地相处,你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建立起彼此都能够适应的婚姻生活节奏和规则。
编辑:王逸敏 / 摄影:韩心璐 / 文:许璐 / 视觉:玉清 / 妆发:东东@ON TIME / 造型:cici Lee / 编辑助理:芳羽、庞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