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洋
“进演艺圈之前，你是什么样？”
“我是个小孩儿。”
空气冷了一秒后，所有人都笑了。工作人员语重心长： “是问你小时候的性格。”
采访前，团队就提前打了预防针：问题可以直接明了，他很直接纯粹。
但没想到，能直接到这个程度……
告别时，杨洋换上私服，白T黑裤，简单时髦。他背个大大的挎包，跟同事们一起，蹦蹦跳跳地走下楼梯，像个高中男孩儿。
杨洋
我挺自由的
“成名让你失去了什么吗？”
“好像没什么。”
“包括随意出行的自由？”
“嗯，我还挺自由的。”
前些天，他在街边出外景。一个骑自行车的路人从旁边经过，突然停下，转头看半天，问了好几遍： “是杨洋吗？”
换作别的明星，可能会否认，或者马上整理，乔装离场。
可杨洋呢？“后来我就给她一个眼神儿肯定一下。”
“你怎么没否认呢？一般不都会说认错人了吗？”
“否认啥啊，旁边都是工作人员给我拍照什么的，不需要否认，人家都知道。”
真实在。
他不刻意制造距离感，对外界有天然的信任，相信能够认出他的人也能够保护他。这种不设防，反而成了屏障，也成为他与那些“认出了他的人”之间的默契。
就像那个骑自行车经过的路人，得到确认后，转身潇洒离去。眼神交流的那一刻，相信他们彼此都是愉悦的。那是人与人之间真诚善意的流动，是相互辨识的一瞬间微妙的心照不宣。
许多幕前工作者成名后，苦恼于失去了普通人的生活乐趣，杨洋没这种烦恼。“很正常地出去逛街、去小吃街买好吃的、看电影，很正常很生活，只是过程中会稍微低调一点。”
“乔装打扮一下？”
他经验老到地摆摆手：“我的低调是不乔装打扮。”
杨洋
“不要刻意打扮自己，一出去，全副武装，帽子、口罩、大墨镜、造型时髦……那肯定加倍引起注意。我出去就一件T恤一条运动裤，越简单越好。”
像不像读书时候一本正经传授心法的“做题家”？
至于被认出来，“逐渐就习惯了，大家都是这样嘛！”
作为公众人物普遍的第二项不自由，是忙。忙到时间不可控，忙到很多事情计划好了没时间做。
“你怎么去应对这种失控的情况？”
“啊，我可控—我可以跟他们（团队）商量，提一些我觉得有必要的需求。”
每拍完一个大戏，杨洋一定要缓冲两三个月，好好休息好好玩，生活、旅行、陪家人。
“有时候，他们工作给我安排得特别满，我会觉得太忙碌，会拒绝。太忙碌和太空闲都会带给我很不舒服的感觉。工作要有个度，生活也要有个度，两者之间要平衡。”
“太忙碌”和“太空闲”，是如今唯一能影响他状态的事情。他是那种边走边完成梦想，边前行边消除遗憾的人，想到什么就去做，超出能力边界的也不妄想，颇有一种“今日事今日毕”“时时处处活在当下”的利落感。
接戏也是首先看喜不喜欢角色、是不是没体验过的类型，不太考虑是不是有利于巩固人设、圈定戏路。
他在这份自由里探索自我的边界与可能性，不过早框定路线，不在单一范围中重复消耗。每位演员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有的角色默默无闻，也许有的人会坚持选择同一类型的角色，但杨洋选择的角色类型各异、鲜有重复。
聊起想尝试的角色类型，杨洋提起了自己早年一部戏份寥寥的电影《暴走神探》，他在里面饰演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也有自己坚定信念的激进分子。这是他现在向往的，“内心比较纠葛的、深一点的、完全颠覆”的角色。
为什么想演这样的角色呢？
“想看到自己的更多面，看自己能够展现到什么程度。”
入行十四年的杨洋，还保持着新手的热情与敏锐。
杨洋
抓到什么牌，就打好什么牌
如果没有《红楼梦》剧组的那次选拔，杨洋可能不会进入演艺圈，他不是那种从小想当演员、天生热爱表演的孩子。
被选中时，他还是军艺的“业务尖子”，在为舞蹈比赛做准备。所以，别的演员都去集训了，他还在练舞。别人三四个月的训练结束，他才进组。
一进组，就让试镜。
“怯，我当然怯，我太怯了。”
第一次站到镜头前，“连笑我都不会。”
这就让人想起当年考军艺的时候，别的孩子在一声口令下齐刷刷倒立，杨洋却愣在原地，“老师也没教过我啥是倒立啊？”
做演员，他是被动的，因为“条件好”，被从人群里拎了出去。
做舞蹈生，他也是被动的。
本来只是周末去兴趣班学个现代舞，教他的老师带着另外三个孩子编了出舞剧，临演了，有个小孩生病，临时把杨洋抓过去替补。
“另一种风格的舞蹈，我三天就学下来了！”语气参考小学生考了满分。
这下子，从家人到学校，都觉得他能在舞蹈上闯出点儿门道。
靠着强领悟性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好奇心，杨洋带着一点勇一点懵踏上了考学之路。
当然，最后还是考上了，因为他“条件好”。
那时候的杨洋，好胜心是强的。
“比较强，很强。”
为什么？
“较劲儿。”
是不服气，也是自信。
杨洋
“多数同学都学了很多年舞蹈，是优势，也是劣势。那意味着他们身上有从前老师的影子，但新老师有新的教学风格。学新东西的时候，我追你们的步伐可能慢一点，但对于新技法开窍的早晚，大家都是一样的。”
一张白纸进去，二年级下学期开始拿第一名。
“你二年级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我一年级就有了。”
怎么这份儿狂拽炫酷到了演艺圈儿就怂了呢？
“因为那时候是学习，现在是直接上场啊……”
演宝玉的时候，杨洋的心态是“换个地方生活一下”。
这个初心倒是被他保留到了现在。
明明入行十多年，各方面都应该稍显游刃有余的状态，但言语间，他却时时流露出“剧组打工人”的气质。
“演员这件事做久了，会不会也有重复的感觉？”
“不会，每个剧组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你为什么喜欢表演啊？”
“我觉得表演有一种魔力，每天到现场后，我可以跟一帮家人一起工作，很开心。长期生活在剧组有一种安全感，像同事一样。”出来参与一些商务活动、拍杂志、拍广告什么的，他有时反而会不太习惯。
……杨工，您可真朴实！
所以演戏这事儿，对杨洋来说，并不是高高在上的艺术事件，而首先是对剧组家人的交代。
他看重这些人，打心眼儿里尊重和珍惜片场的工作人员，明白作品不是演员个人炫技的舞台，而是“整个车间”共同的产物，是各项职能的专业人员集体智慧的结晶。
这给了他谦卑。
只是，被喜欢会带来权力，权力往往让人膨胀。当一个人被很多很多人喜欢时，他人出于喜欢而贡献的热情，会不会让这个人失去了解自己真实水平的机会？
“这种权力是喜欢你的人赋予的，也是他们随时能剥夺掉的。我常常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没有那些机缘巧合，或许我就不会站在台前，不会有今天的被关注和被喜欢。至于水平，或许本来我就挺普通的。被推上来，不代表我就是最好的。可是既然被推上来了，那就努力把事做好。”人生处处是“老师没教过我倒立”的考场，“别人训练结束我才来”的镜头，起点不同，步伐不同，但开窍的早晚，是不分先来后到的。怀平常心，把偶然抓到的牌打好。不去纠结牌是不是真那么好，往好里打，就有可能是副好牌。
杨洋
我挺满意自己的状态
年少成名，杨洋也曾带着不服气，想要突破、验证，跟“演技”二字较劲。如今他平和许多，“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看待演技的方法，‘演技’只是两个字，最重要的是你演的这个角色及整部剧，观众能不能跟着你一起笑、能不能感受到你的情绪。我觉得当观众能看进去、感受到你这个人物的挣扎时，对于角色就是一种肯定。”
今年夏天，电视剧《你是我的荣耀》火了。
杨洋在其中饰演了一个有理想、有能力、很聪明、很好看，还很会谈恋爱的航天工程师。
出去参加活动，很多人对他的称呼，从杨洋变成“于途”，那是他剧中的名字。
这件小事，让杨洋高兴得不得了。
“这让我更加坚定，演员真正重要的，还是他能不能让观众相信这个角色。”
“条件好”，往往容易让人将注意力放在“条件”上，需要付出更多努力、以更高水准来证明那个“好”字。
他不再说对演技有没有信心，而是表示，“有信心演好每个角色。”
关注的重心，从概念转移到事件，带着“就事论事”的觉悟，越来越关注本质。
心态在细微间成长，成长带来松弛。这是一个心渐渐落下来的过程。
未能尽兴的事当然还是有的，比如舞蹈。
他曾经那么擅长，也那么热爱。至今仍有舞蹈类的节目邀请他，团队鼓励他参加，却都被他本人谢绝了。
“我没有足够的时间练习，这么多年不接触，对我而言，在舞蹈上，我已经是个落伍的人了。这种情况下我作为导师、评委参与进去，我觉得是不尊重参赛的人。”其实，没人会如此苛刻地挑剔至此，但杨洋更多的，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舞蹈对他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他对外界有一种传统的珍重，对自身有一种传统的珍惜，带着羞耻心，带着文人风骨。很阳光很洒脱的外表下，有这样一小块清净地。
但是不沉重。
“对于舞蹈，你会遗憾吗？”
杨洋
“遗憾……这就是内心没有完成的另外一小块小梦想吧。也不能说很遗憾，就让它放在那儿吧。”
“你这样的事儿多吗？”
“不多，我是一个心态还比较好的人。”
整体来说，杨洋身上洋溢着一种喜悦，是对现状的满意与知足。他没有把自己架在怀才不遇的烧烤炉上，而是觉得眼前所得皆与自身匹配，已是最好的际遇轨迹。
经历过突如其来的爆红，一下子被很多人关注，心态难免浮躁，但他很快懂得让自己沉下来。“拍戏拍得久一点，对角色的体会深一点。减少工作量，不让自己过度消耗。”
杨洋也明白，人不可能时时在高处。“生活是有坡度的，高的时候别骄傲，低的时候也别觉得之前我在高峰、必须再超越，每个位置都有风景，不怕。”
这种让你惊讶的、他偶尔流露出的稳健心态，很快又被他自己打破，“不是稳健的心态，是强大的信心。”此刻，杨洋又是一个活脱脱的中二少年。
终究，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响，心里的影像越来越明晰，我们与自己的心在一起，看见了自己，守住了自己，不再随波逐流，不再轻易被外界摇动，才真正在这世间站住了脚。
摄影：陈漫 / 策划：刘阿三 / 视觉统筹 & 形象：滕雪菲 / 编辑：姚金纳 / 制片：陆嘿嘿（KETCHUP STUDIO）/ 美术：奚海英（KETCHUP STUDIO）/ 化妆：王亚飞（WOW!studio）/ 发型：张木子@11A 梳化间 / 造型：徐莎莉娅 / 采访 & 撰文: 月季 / 编辑助理：Chara / 服装助理：欧妍淇、Kingsley Tsao / 统筹助理：王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