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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卿 | 关于记忆的风味

2021-04-22 来源:芭莎男士
“食”是关于味蕾的审美吗?还是关于烹饪的技巧?如果你问陈晓卿这个问题,他很可能会告诉你,“食”也许最终是关于记忆的:也许是个人记忆,也许是集体记忆,更可能是来自祖先的“身体记忆”。这些时而抽象,又在某一刻突然清晰的食物记忆,最终交汇成了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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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卿

上午十点多,陈晓卿的办公室就已经弥漫着令人垂涎的食物香气了:地道的炖排骨味充满办公室走廊,就好像童年时候在大院儿里走过一栋栋居民楼,厨房里飘出的那些炒菜的气味,勾起十足的食欲,同时也让人十分信服,这确实是一个美食家的“根据地”。

顺着炖排骨的味道一路寻来,我在办公室最深处的一间“厨房”见到了陈晓卿,他正在桌子前捣鼓食材,挽着袖子,让我想起那些十分居家又随和的“一家之主”的形象。然而,拍摄持续了很久;结束后,他匆忙地换好衣服,回到办公室,准备开始采访。手机响个不停,他说了声抱歉,低头一边回复信息,一边和助理说着自己采访结束后要去见人:看来做好的炖排骨吃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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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卿

个体记忆

放下电话,我们的采访开始了。话题从陈晓卿的家乡,安徽省灵璧县的食物开始,聊起吃的他温柔起来,分贝不高的嗓音带着温度将回忆娓娓道来,就像他拍摄的那些美食纪录片:“那是个特别穷的地方,除了咸菜都一般,调味的话它更接近中原,以主食为主,和徽菜没有半分钱关系。”从小就对吃饭格外上心的陈晓卿依然对童年的食物记忆犹新:刚蒸的馒头就是“挺好吃的东西”,毛主席同款的糖茶(用白砂糖冲水)他也会尝试,过年时他们会用红薯熬饴糖,粘上苞米花、花生、芝麻……童年的食物记忆像烹饪的香味般一点点散开,引着人回味。

“小时候我父母其实不会做饭,但是能看见邻居家做饭做得很仔细。有时候邻居家的姥姥外婆给拿点泡菜什么的,就觉得我们家也腌咸菜,他们家的为什么这么好吃?”或许是人对吃的天然热情,或许是小时候家里做饭不够好吃,陈晓卿对外面的食物总是充满好奇心,他和食物经历的一点一滴也总能在记忆中留下清晰的印象:他还记得刚到北京上学,广院(现中国传媒大学)吃不惯的杂粮和硬得可以防身的火烧、月饼,也记得“起晚了永远没有的广院肉饼”;离开家,下不同的馆子成为了可能,他们一帮人经常去西绒线胡同的四川饭店和东安市场的湘蜀餐厅,他甚至还记得每道菜的价格:“四川饭店的小吃部,鱼香肉丝、宫爆鸡丁九毛,荔枝肉片一块二,麻婆豆腐七毛。”而他也像很多人一样,曾经被所谓的“高级”西餐礼仪误导,跟真正的老外在建国饭店吃了顿西餐,才发现人家都在用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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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卿

天南海北地谈,似乎总是离不开那些和日常息息相关的食物:“我觉得人创造了美食这个词实际上是在吃饱之后,它和生活已经有一段的距离了,我其实更喜欢的是生活里离不开的食物。”那些曾经在过往的瞬间中出现过的食物,也以某种形式影响着陈晓卿。25 年前,他第一次吃到了银川的泡馍,“直接上一碗,你就掰着吃,说不上来怎么好吃,但是就是特别好吃。”最近一次去宁夏,又一次吃到了银川的泡馍,他终于知道了那种好吃的感觉来自哪儿,“它在某一刻唤醒了我的记忆,小时候就馒头吃羊肉汤或者是鸡蛋汤都有一个动作,会把馒头撕下来捏扁,放在汤里边,馒头膨大了以后就吸满了汤汁,然后用筷子再夹着吃。这个体验是童年时代的,跟记忆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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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卿

集体记忆

陈晓卿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一个朝鲜饭馆,曾经带很多朋友去过,朋友们都对此表示无法理解,嗤之以鼻,表示这家餐厅太难吃了,进而对陈晓卿产生怀疑:这个人怎么会是做美食的?“比如延吉餐厅的冷面,我读书的时候吃不起更贵的东西,延吉冷面我最初吃的时候两毛多,湿重半斤多,吃了一天都不会饿,特别顶时候,后来慢慢就喜欢上了,我吃过一千多次。”

吃得多了,陈晓卿自然而然开始研究延吉冷面的来龙去脉:“我具体考证过,大概上世纪40 年代的朝鲜冷面就是这个样子,只是韩国和朝鲜都发展了,开始用牛肉汤来做汤底,最初就是延吉冷面这样的。”一道美食映射了一段历史,也反映了一个民族的记忆,由一段段鲜活的个体记忆汇聚成的集体记忆。在陈晓卿看来,一个人的食物审美不只和他/ 她自己相关,也和家族、群体、土地、风貌、季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个家族相对趋同的这种饮食习惯在你的消化系统培养相对固定的菌群,它在分解这类物质的时候它驾轻就熟。这是一种几代人的传承,与骨子里的DNA 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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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卿

于是乎,美食好像也不只关于技法和审美了:记忆在厨房中被一代代人以不同方式“处理”,有些发酵,有些腌制,有些风干,最后形成不同的“风味”;发掘这些和记忆有关的风味,成为了陈晓卿乐此不疲的事情。在法国第戎的时候,他寻找高卢时期、共和国时期的菜式,一点点吃到当代法餐,“每个阶段都有这种留存:打仗太少,饥饿太少……”他也会去纽约布鲁克林区吃一个还有爱尔兰早期食物印迹的餐厅;曾经在日本的一本书里读到鲤鱼做的鱼生,兴趣高涨的他让朋友带他去体验了一把。“一个世纪之前的海鲜,因为海洋捕鱼技术没有那么发达,河鲜占了比较重要的一类。如果说从现代的美食时尚的角度来说,口感、细腻的程度、油脂的含量可能都不够,但是从味道角度来说它是另外一种清甜,是海洋鱼类不太好替代的。”

从食物延伸到记忆和历史,最后又回归到食物,“吃”成为了陈晓卿认识世界的方式。他有一句话,叫“吃万家饭,行千里路,读万卷书”。“食物是我认识这个世界的一个非常好的通道,我通过食物能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为什么这么想?每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组织性?为什么他的自豪感会特别强?这几乎都能找得到,或者他天性为什么不那么自由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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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卿

话题从天马行空的舌尖旅行回到办公室,我问陈晓卿工作时的饮食日常,他变得务实了不少:“美食一旦成为工作了以后,可能就没有那么多可值得想的了,赶上什么吃什么,今天我做完饭我也吃不成。”工作虽然折损了一些吃的乐趣,但是陈晓卿还是拥有自己的一方美食秘密空间—冰箱:各个地方的朋友和工作伙伴送给他食材塞满了冰箱,让他这个世界胃,即使忙到足不出户也能在工作间隙吃上一顿极具世界风味的家常菜。

最后,我问他,最不能接受的料理是什么?

“还没有,我在找,我估计快找到了。”

 

监制:佟宇 / 策划 & 编辑:赵文斐 / 现场统筹:李祺 / 摄影:高远 / 采访 & 撰文:木木 / 妆发:Vi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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