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洋
杨洋似乎越来越“安静”了。
这是在拍摄这天的备忘录里留下的唯一一句话。
这种安静包含很多方面,例如他在拍摄现场安静而沉默,显得似乎在场所有人都比他更high,更打鸡血。
但他不打鸡血。他很快速地在镜头前显现出摄影师需要的pose和表情,无须很多沟通。在拍完一组、摄影师满意地说可以换下一组时,他默默走到monitor 旁边来看回放,仔细地观察自己,看到有可以表现得更好的地方,轻声跟摄影师讨论,然后说,我们再拍一组吧。
然后就再来。
一群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跟着他换衣服、换妆,往返于化妆间和片场之间。那么大一群人走过去竟然也没多少动静。
拍摄结束,他换回自己的衣服,跟所有人道谢,然后快速钻进已经敞开车门等在影棚门口的黑色商务车里。这大概是当天他说话最大声的一个时候。
杨洋
我不合时宜地想,杨洋上车的姿态好像格外轻巧。以至于我甚至不记得他是何时上的车。
这辆车即将带他飞奔去往下一个工作地点。此时正是上海的晚高峰时间,这条路线将横穿整个浦西,时间真是争分夺秒。
有一只姿态骄傲的小黑猫,在杨洋换衣服的时候兀自走进摄影棚,检阅过所有摄影器材之后,在等待杨洋的车边,镇定自若地徘徊了几圈。一群人匆匆忙忙地离开时,黑猫也重新走进了夜色里,不知所踪。就像刚才的出现是个幻觉。
我们在这趟不确定将耗时多久的路程上进行采访。车厢密闭,没有开顶灯,暗色衣服如同和座椅融为一体,黑暗中只有脸是亮的,窗外高架上的橘红色灯光和不断向后退却的路边风景成为他的侧脸的背景,于是侧脸看起来又格外安静了。
突然发现杨洋有一把好嗓子。他的声线在密闭的车厢内有种浑厚的明亮质感,让人想起诸如黑管这样的乐器。
杨洋
入戏
8 月的上海,杨洋开始为了新戏《你是我的荣耀》中航天设计师“于途”的角色进行实习。地点是上海航天八院。
同行的还有剧组其他演职人员。大家每天清晨6 点出发,8 点开始实习,在此之前所有人的手机要被统一收走,放在一个信号屏蔽柜里。
先进行保密教育,然后参观一系列机房和控制室,例如火箭发射时的监控台、指挥室等。
中午就在八院的食堂吃饭,杨洋觉得八院的食堂伙食不错,饭菜很好吃。
午餐后,实习继续进行。他们在八院看到了火星探测车,了解到了航空航天器可能遇到的故障和故障排除方法。
这些离一般人的生活十万八千里的事,就是航天设计师的日常。如果没有这样的实习,单凭想象根本无法进行表演。“因为完全超出想象范围。”
用老话来说,这就是演员入戏之前“体验生活”。这个过程不管到了什么时代,还是一样重要。
杨洋
杨洋很享受这种“体验生活”的过程。他默默观察那些真正的航天设计师,觉得他们仿佛拥有一个自己的独立时空,跟喧闹的外部世界有种轻微的隔绝感。他们异常执着,身上有超乎常人的认真和严谨,对于数据则追求极致的准确。
杨洋说不上这些观察最后能在于途身上显现多少,但他知道“杨洋”正一步一步接近“于途”。
因为“某种现象”又开始出现了:他会在随便一个什么不经意的时刻,例如正在走路,或正在吃饭,或什么也没做时,突然想起于途说的话,突然开始自己念念有词,突然有一个想法产生。他甚至说不清那个想法是属于于途的还是属于杨洋的。
他对此已经相当习惯。这样的感受在某种程度上,带给他作为一个演员的信心。
最早有这种感受是在2017 年,跟张黎导演一起拍《武动乾坤》的时候。那部戏他们前前后后拍了快1 年,杨洋觉得有一个巨大的变化开始在自己身上发生:他不再只是按剧本规定把角色的行为、动作、台词都演好而已,而是开始对“诠释角色”有想法了。
这后来被他自己定义为一个接近对表演“开窍”的时刻。杨洋和角色可以相互代入,他开始有了这样的能力,也有了这样的勇气。
“那演完之后呢?你会跟角色特意告别吗?”
“不会。我总觉得,一直要到戏播出之后,那个角色才算真的离我而去。在此前,所有角色都处在‘未出生’的状态。”
杨洋
反差
最近两年,杨洋连续接了几个反差巨大的角色。他说,是有意的。
先是《全职高手》里的叶修。一个二次元世界里的电竞高手,一个带领团队从低谷重回巅峰的热血领袖。
演个电竞高手对杨洋来说不难,毕竟也是玩了十几年游戏的老玩家了,家里的几十个键盘和几十个鼠标可以集体出来作证。
“难的是,每个人心里都已经有一个叶修。”二次元世界里的人物,每个读者都投注了极大热情,折射出完整的自我想象。一个演不好,就容易被骂“毁原著”。
杨洋没怵。他在叶修这个角色上学会了做减法,微微驼背,样子有点不修边幅,在电竞领域以外生活技能不足,在电竞领域以内有点二次元式的热情和坚定。
大部分表演里杨洋都有意让这个真人版叶修显得更生活化,在偶尔的语言或动作上再加一点动漫式的可爱、搞笑或夸张。
结果证明还不错。开播一个月,8.5 万人评分,豆瓣6.7 分上升到7.4 分,播放量从三甲之外逆袭登顶。评论区也大多在讨论剧中人物的电竞精神。
“你怎么给自己的演技打分?”
杨洋
“我不打分,我也不敢评价。但我有个标准就是,自己看自己的表演也不会出戏,那我就算达标了。”
叶修之后,杨洋在电影《急先锋》里成了军人出身的安保人员雷震宇,亲身上阵完成了很多高难度打戏;在剧集《特战荣耀》里成了一开始是个刺儿头的特种兵燕破岳,从不被大家待见,到真正懂得集体的意义;又在抗疫纪实剧《同行》之“在一起”篇中,成了呼吸科医生乐彬,在从上海“逆行”回武汉的路上,艰难行进。
进入每个角色之前,杨洋都去认真军训,认真实习。
《特战荣耀》剧组组织了半个多月的军训,在那个过程里他仿佛回到了当年当兵上军校的时候。但军训很容易导致大家亲如一家。导演为了帮他找到角色人物“不被大家待见”的感觉,暗中告诉其他所有演员,请用对待燕破岳的不屑一顾去对待杨洋。于是杨洋开始体会到自视甚高的燕破岳与大家之间互相看不上的纠结感。这是后来演完了戏,导演才告诉杨洋的。
为了《在一起》,杨洋和剧组去上海瑞金医院实习,被医生手把手带着学咽拭子、呼吸机和心肺复苏仪的结构功能和使用,和医生沟通,所有零散时间都用来做功课。走进手术室近距离接触冰冷的医疗器械时,杨洋一下子明白了医生每天近距离面对的生死存亡,有多严肃而沉重。
所谓“颠覆”,是众人眼中从前看到的杨洋,年轻、帅气。好像离现实世界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一个梦幻距离。
但杨洋本人不只如此而已。他想让人们看见更多——通过一个又一个的角色。
“每个演员都不想被固定在一个框框里。不只演员,每个人都不想这样吧。”
杨洋
退后
“我不是特别会分享自己的人。不太习惯把自己生活的细节展露在大家面前。”
“对此想要改变吗?”
“目前正在学习中。”
某种程度上,比起跟大众分享“杨洋”,他更愿意让自己“隐退”到角色后面去。
通过角色展现自己,比直接说“我杨洋是个什么样的人”更能调动他的积极性。
“我想把自己藏在角色后面。每个角色让观众看到我身上原来还有这一面。哪怕有人觉得不适合,但我自己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演到了自己喜欢的角色,为他花了心思,就觉得没有浪费时间。”
置身于另一个人的生命里,站在那个人的视角上去看人生,获取生活经验,这件事情目前来说对于杨洋依然具有无限的吸引力。
他会在不能理解角色某个反应的时候,跑去追着导演问:“会这样吗?真的会这样吗?”然后讨论,然后达成共识。这样的过程循环往复,让他觉得分外有趣。
在所有因为拍戏而在粉丝面前“隐身”的日子里,杨洋都在这样的钻研中乐此不疲。
“你认不认真,观众是看得出来的。”
杨洋
梦想
“其实舞蹈一直都是自己的一个……一个梦。”
“从小也是因为喜欢舞蹈,才会去报考军艺,会独自一人去北京上学。”
说起舞蹈的时候,杨洋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谈起了一个久未见面的老朋友。随着人生因缘际会,在某一个随机的节点之后就未能再同行,但仍然时时会挂念起来的那种。
杨洋认为多年学习跳舞的经历如今给了他很大的帮助。比如记忆力,记动作、记走位,他记得都很快。比如身体协调性、肢体动作的控制力,都因为有舞蹈底子,变得更有优势。
“看有机会吧!有机会的话,看是不是能把舞蹈和演戏结合一下。”
杨洋没有多讲。或许梦想还未到达让他愿意大讲特讲的时候。
杨洋
演员这身份大部分时候略显被动,多数时候是由角色来选择演员。杨洋自认在演员这条路上实属幸运,总有角色能让大众广泛关注。
这些年来他迫切地想要抓住这份幸运,生怕不够努力就辜负了命运垂青。“以前一根筋不去上综艺,只想一门心思好好演戏,我是个演员,我就应该只专注在演戏,用角色说话。”
直到2020 年中,他接下综艺《元气满满的哥哥》,跟一群老戏骨演员在节目里玩得不亦乐乎,被外界亲切点评为“彻底失去表情控制”“偶像包袱碎了一地”。
这个决定或许恰恰侧面反映出,杨洋对“演员”这身份逐渐建立起自信。不再需要竖起高高的壁垒,生怕叫人觉得“他不是演员”。
“以前刚开始演戏的时候,也想过将来要达成一个多大、多厉害的成就这类的。但后来就不这么想了。能一直有好戏演,有让我觉得充实的角色演,就挺幸福的了。”
“现在我觉得正是到了最好的时候,有很多的机会,有无限的可能。就好好做好演员该做的事,机会来了,能抓住它,就好了。”
摄影:于聪Yu Cong / 策划:王晓白 / 形象:于昆K' / 采访、撰文:夏米 / 妆发:张哲纶ontime / 统筹:vivi 爽、匡安安 / 制片:雪丹 / 时装统筹:Tan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