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
冷 静
周游在化妆间戴着一只薄薄的黑线帽,贴合着他短发的脑袋,整个人一身黑,清瘦,声音温柔,看上去内敛而冷静。
在拍摄的前一天,一个北京晴朗冬天的周日,他开车去了北京西郊的八大处公园,这是他喜欢的放松方式。下车的一瞬间,看到周围人都戴着口罩,他发现自己忘记戴,赶紧上车去取。
走在人流中,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怎么这么多人!这次意识到自己搞错了时间,以为是周一,结果是周末。只溜达了一会儿,他就离开了。而无处不在的口罩,让他意识到生活因为疫情已经彻底被改变了,一年前有多少人会在公园里戴着口罩呢?
从另一个角度,他的艺人生涯在2020年也被彻底改变了。
他第一次担当男主角出演的电影《野马分鬃》就获得了平遥电影节“费穆荣誉·最佳男演员”大奖,并且入围了戛纳。这在年轻演员中是金光闪闪的履历。
但不管是平遥电影节上还是我们的采访现场,周游对获奖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克制和冷静。在电影展获奖的当晚,周游和剧组吃了顿饭就回到了自己房间,跟自己说的是,“要赶紧把这事忘了,重新回到正常生活。”第二天,他就回到新戏的片场继续拍戏,仿佛一切没有发生。
现在,距离获奖过去了几个月,我们在北京的一个影棚开启了对话。关于获奖,他带着极强的思辨能力,真实、直接,并且带着独特的棱角来描述自己的心路变化:
“分几个阶段,最开始是喜悦的,并且有一点儿沾沾自喜;下个阶段,你会考虑到这一切的真实性,是否有运气的成分;又一个阶段会考虑到下一个目标,并有迷茫感。”同时他更忙了,工作量变多了,比如拍杂志,要见的人变多了,更要注意一言一行。
机会变多了,关于未来之路很多人给他建议,但他清楚那不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我觉得某一刻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自动跳出来。我会遵照内心的信息或者提示。”
当下,他慢慢回到自己舒适的工作节奏,新的目标也变得清晰,“大概有个方向,还是跟电影有关系,想拍更多的主流电影、商业电影,更多的戏。”比如他想拍极富残忍冷酷和人性幽微的战争片。
17 岁走向社会,23 岁开启北漂,摸爬滚打多年的周游,经历过微时和冷暖,大概才对高光时刻这般的冷静。
周游
心理感冒
让人惊叹,近乎30 岁周游还在《风犬少年的天空》里演高中生,并不违和,相反引发了很多共情。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是周游在《风犬少年的天空》里的角色刘闻钦的一句台词。角色和周游的经历有着异乎寻常的契合度,比如过早进入社会,经受冷暖人情。
不同的是,剧中人刘闻钦成了失意的悲剧角色,但周游却成了逆袭的演员。
作为90 后,周游的成长故事,完全不带有典型性。他是南京人,人生第一个梦想是当厨师,因为爱吃,也爱看做菜节目,周末可以看一天。他一度很胖,初中时身高一米六几,胖到160 多斤,得了个外号“油桶”。直到高一,随着开始长个儿,他才开始自然瘦了下来。
17 岁,他离开了校园。
父母忙于生意,给了他一万块的闯社会的“启动资金”,周游用5000 块买了双鞋,用5000 块开始闯社会,开启了少年打工人生。
有一天,他跟一些学表演和音乐的朋友去参加了饶雪漫的一个书模海选,结果被选中,成为了小说《离歌》、《沙漏》、《秘果》等的书模。那时的周游看上去脸更圆一些,目光和面部棱角远不如现在锐利。这在他心里种下了表演的种子。
除了做模特,他还当摄影助理,做小生意,甚至体力活,扛东西。在这一过程中,关于未来之路,在他内心冒了出来。“有一天我意识到我应该去了解一下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于是我就有了做演员的想法。”
2014 年,23 岁的他来到了北京。
周游
一直到2017 年年初加入陈坤创立的公司东申未来,周游做了一段时间的广告演员,不断去试镜。这不是一段轻松的日子,曾有两三年他住在地下室,没通告除了看电影就是看做菜节目。说起那时候他身上有一股诚恳的烟火气,“自己做饭便宜,几块钱就可以做一顿晚饭。”
地下室的环境堪称糟糕,玻璃破了他只能用胶带糊上。有次盛夏停电,他热到去户外的水泥墩子睡觉。甚至还被漏电的插座电到手臂变紫,还有次被爆裂的暖水瓶烫伤和扎伤……
关于这段经历,他不认为这对表演有直接帮助。但无论如何,这拉高了他情绪和体验的阈值。
就像他所说,他成了一个敏感的人。
在此前的一次采访中,他把这叫心理感冒的状态。但好在他没有陷入进去,“更多的时候,我有念想,我会打破它,我会击碎你。”
但迷茫和自我怀疑几乎无处不在。哪怕签约了东申未来,2017 年签约后他拍了三部电影,以为属于自己的未来终于来了。结果到了2018 年夏天,他发现自己的事业突然停滞了。比如到了一个剧组,都定妆完了,导演却告诉他回家等消息,结果不了了之。
迷茫和自我怀疑总是无处不在,他又开始失眠。
这之后的一天他走在街上,经纪人给他打电话,说有一个和张一白导演见面的机会,他去了,和张一白聊了一会儿,得到了《风犬少年的天空》刘闻钦的角色。此后,又出演了更重要的作品《野马分鬃》。
周游
野和疯
《野马分鬃》并不是周游和导演魏书钧的第一次缘分。
2018 年魏书钧拍摄了《延边少年》,周游只看到预告和海报就很喜欢,跟经纪人说,他希望有机会跟这个导演合作。
后来因缘际会,魏书钧筹拍《野马分鬃》,看了周游的照片并不满意,第一反应是太偶像了。后来是怎么出演的呢?周游笑道,导演找不到人了。
其实是两人见了一面,周游记得见面那天一切都很美好。
“聊的东西都很简单,我曾经的经历,他曾经的经历,他上学时候的一些感受,我上学时候的一些感受,还有我们对于生活的表达,有一些默契。”比如他们在工作上都喜欢随机的惊喜,都希望理想的生活,一半是工作,一半是家人。
随后两三个月,他们经常见面,一起打球,聊天,中间周游出去拍戏,他们也会发消息。就这样一点点建立起了默契。
第四届平遥国际影展“费穆荣誉”给周游的颁奖词是:“他最大限度地抹去了表演痕迹,完全将自己沉浸于角色之中,让人相信,他即角色,角色即他。”
周游曾说出演阿坤的感受是,“其实在我上学那会儿,我就清楚地有过阿坤的那种感受,我在人生某个节点也不知所措,我也有自己一些很强烈的想法,我觉得我跟阿坤本身就很像。”
他否认有什么技巧。 “我只是努力地去做那个人,努力地把他跟我结合在一起,然后在某一刻做到。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积累的过程,你对表演的理解,你对人物的理解,你在现场的一些感受,你在现场怎么去拍戏,不是某一刻让我变身了……我觉得表演是记忆跟经验的一种结合。”
有意思的是,两部重要的作品《风犬少年的天空》和《野马分鬃》,周游的角色都带着某种放浪不羁的少年意象。他承认,“这两个人物就是某一种动物的隐喻,像马一样的奔跑或者像狗一样奔跑。随着剧情和角色需要,我会把我性格的某一面展现出来,但这跟我现在的生活不一样。”
正是这两部剧,也让周游迅速凸显出他身上的质感。为什么他能得到演这样角色的机会?
“我不知道,如果说一定要有个回答的话,我觉得是不是很多事情当你去思考了,可能这件事情就来了,或者是当你准备好了,然后该来的会来。”
周游
自 由
关于理想的人生,周游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好人,同时电影会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我没有想要别的生活,我喜欢这份工作,会让我做一辈子的。”
至于为什么喜欢,“可以救赎你自己。”
说完马上说,“不用问为什么,这是一个感受。它还可以让我学习,让自我更有力量。翻译一下,就是做更好的自己,更好的人。”
表演也深切地影响着他的生活,他刚在重庆拍了一年半的戏,从冬天到秋末。
四部戏,包括正在播的《迷雾追踪》。
他记得一开始在重庆拍戏是冬天,看不到太阳,一片阴冷,非常不习惯。但很快就发现了福利,好吃的很多。等到夏天,片场热到爆炸,40 多度,汗从头到脚流淌,脚趾都是汗,现场拍着戏,工作人员就直挺挺倒下。
目前短暂回到北京,他更习惯掌控自己生活的状态,规律地吃饭和健身。
因为做演员,他觉得演员对身材应该有自己的要求,开始健身。真正开始规律健身,是2020 年疫情来临后,一个人在家里,买了很多器材,先做有氧运动,然后健身。从小梦想当大厨的他也很会照顾自己,一日三餐都不在话下。为了健身,早饭他吃鸡蛋和水饺,晚上煮一些牛肉汤、羊肉汤。做菜在他口中简单极了,比如羊肉汤,把肉洗干净煮一煮去掉血水放电饭煲里面,放葱姜蒜煮,一个小时就差不多好了。唯一烦恼的是洗碗,听到洗碗机也能洗锅,他马上表示去买一个。
就这样,大概一个月,健身加合理饮食,一个月他就练出了线条。从那以后,健身就成了每天的功课“,现在不运动的话,会觉得浪费了一天。”
这也练就了他身上清瘦却独特的性感。有人说他像王千源和张译的合体,也有人说像夏雨和姜文的合体,但他身上应有黄立行那种荷尔蒙感。
当听到自己和黄立行类似,一向内敛的周游开心地浅笑,“我内心很喜欢,黄立行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因为我小时候很胖,外号‘油桶’,所以从来也没有在某一个阶段非常地自信。”
但他接着说,“每个人都要善于运用好自己身上独特的东西,长相也算你独特的一种东西,不应该因此自信或者不自信。最重要的是我们内心一些不断地变化。我觉得内在会更重要一些。”
在对颜值极度在意的演艺圈,这段话堪称清流,极冷静。对于这一点,他回应, “我30 岁了必须要有这样的想法。”
荧幕上的少年,原来已入而立之境。
周游走了一条非典型的演员成长之路,看上去有着野蛮生长,所以也更生命力强劲。对于自己的成长,他说,“野不野蛮我不知道,但是自由是很重要的,虽然我可能每天在规定的时间做规定的工作,但是我觉得内心的自由是很重要的。大多数事情去听从自己内心,这是很重要的一种自由。”
编辑策划:李菲 / 摄影:李潇 / 撰文:细补 / 妆发:许丽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