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
自如收放
我们的采访是在密集的拍摄中穿插着进行的，因为李晟要赶下午的飞机。不过处于工作状态中的李晟，眼中精光四射，口中滔滔不绝，单位时间提供的信息密度远远超过了我们经验里一般的采访，以至于结束的时候她还笑着说，要不是因为赶飞机，她觉得简直可以聊一下午。
而等到大片拍摄的时候，风风火火的她把嘴抿起来，突然就浑似换了一个人，开始精巧地在镜头前摆出各种姿势，明星身上的那种气场和光环强烈地散发了出来。
收放自如。这四个字就这样从我的键盘中蹦了出来，用来形容李晟再合适不过了。你很难说身为演员的她性格是一泓水，或者一团火，她似乎可以在两种状态之间自由转换，这和大部分演员都不一样。
李晟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我有人群恐惧的，”李晟说，她说如果把她猛地扔进人群里，她是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也抗拒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这当然和绝大多数演员，那种天生的勃然，渴望自我表达，也极为敏感脆弱的心性是不同的。有人说这是艺术家的灵性，也有人说这是演员之所以为演员的必由之路，极端，波折，跌宕。但李晟不是，她清楚自己的弱点，她没有试图把这种弱点变成一种标签和人设，反过来，她在努力克服它。
“我真的非常喜欢演戏，所以，我总会逼自己去做一些害怕的事。可能有一百种声音告诉我不要去做，但真的只有你做了，你才知道你怕的是什么，然后该怎么去解决这种害怕。”李晟说。刚入行的时候，就是咬着这股子劲儿，从来不敢坐过山车的李晟为了一场戏，硬是咬着牙每天坐三遍过山车，“直到我不害怕为止。”
李晟
这种韧劲和勇于和自己的弱点作斗争的态度，或许正是李晟如今收放自如的原因。因此她又一次来到了《演员的诞生》这件事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上一季，李晟因为导师的点评直接在台上哭了起来，网络上对此的反应堪称鳞次栉比，褒贬不一。回去之后，李晟自己也做了各种复盘分析，从角色的可塑性，到和多方的沟通，再到推进作品的流程，李晟总结了很多经验，不过归根结底，“不要去找别人的原因，因为不管什么原因，最后归结起来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在李晟看来，这是她去这个节目最大的意义。也正因为如此，李晟第二季选择了继续。“我害怕过山车都要去连坐三遍，再去一次（《演员的诞生》）也是情理之中吧？”李晟笑着反问，“其实我就是抱着最差的结果去的，如果这次结果再不好，我还要再去，我就要去到自己不怕为止，找到问题的症结在哪儿为止。”
就是抱着这股子劲，李晟才练就了如今收放自如的本领。
李晟
“演员就是时刻处在矛盾之中。一方面大家都很敏感，比如周围任何人一个微表情，我的脑子里已经开始小剧场了。但是另一方面，作为演员又需要内心非常强劲，才能去迎接每一个角色带来的挑战。”
“你怎么平衡这一点呢？这种矛盾，以及如何调节？”我问道。
“说句老实话，做艺人和演员，周围都声音是很多的，而且很杂。你需要自己去做一个判断。我一般会先把所有不好的结果都先想到，然后看我能不能够接受。如果可以，那就去做。”
“比较敏感的人一般行动力都不太好，但我觉得你是少有的说做就做的人。”
“我之前也属于行动力差的那种，可是我现在觉得，再错又能错到哪儿去呢？人不可能一直是对的，你就是需要不停的错，可能错一百遍，你对了一遍，那也很好啊。”
在这条不断试错，又不断自驱前进的演员之路上，李晟一直在稳稳地走着。
李晟
没有困扰
紧接着，我们的谈话渐渐来到了中生代女演员这个近年来已经有些老生常谈的题目上。有了前面的铺垫，加上李晟直白坦率的性格与冲劲儿，我们大概已经预料到了采访的走向。
“表演真的是我想要一辈子去探索的事情。”李晟说。疫情最严重的那一段时间，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去不了的李晟翻开了家里一本放了很多年的书——《表演的艺术：斯特拉·阿德勒的22堂表演课》，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直以来很多困扰自己的问题在这本书里都找到了答案。
“比如，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最开始能成为演员，可能就是因为我小时候打下的画画美术的基本功。同样是捕捉真实世界里的细微末节的元素，一个是颜色，另一个是情绪。其实它们是共同的。”李晟说，如今的职业，热爱的事物，还有小时候的爱好，在此刻融会于一处，锻造出成为一个真正演员的质素。
“我不是科班出身嘛，一开始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说真的，入行的时候就真的以为做演员就是可以穿漂亮衣服，去各种地方玩。”李晟回想起来，笑着说。然后这份职业，带着她的心，逐渐发现了更广阔地东西，观察世界的方法，体会人物的流动变换，原来并不是单纯靠性格上的敏感脆弱就能做到。
“这份职业永远都让我觉得新鲜，觉得好玩。”李晟说。
“不会累吗？”我们问道。
李晟
“如果你对一个东西感兴趣，但却觉得很累，很疲惫。那说明不是真正的感兴趣，不是真的喜欢。如果你真切地从中能挖掘出东西来，你真的会得到无穷的乐趣。”用李晟的话说，“毛孔都会炸开”。
不过，作为受到瞩目的艺人和演员，很多时候，仅仅苦练内功是不够的，他们还必须接受市场和受众的遴选。
“我唯一的困惑时，我觉得现在市场上作品的趋向太单一了。”在被问到中生代演员的困局的时候，李晟说道。
除了这个问题以外，不管是年纪，还是演技，都不足以困扰如今已经拿捏自如的李晟。“中生代就演中生代该演的戏呗。不是没有焦虑过，但是焦虑完了之后呢，我也在想，谁想看老年人谈恋爱呢？大家都想看年轻貌美的小孩们谈恋爱嘛。”
面对一茬茬的演艺界后辈，李晟戏称自己是老年人，不仅因为年龄确实不一样了，还因为心态。“我一直觉得我有一颗老灵魂，我喜欢成熟的东西。年轻的时候也拍过一些偶像剧啦，勉勉强强吧。”回忆起过去，李晟的态度举重若轻，客观诚恳。不属于她的市场和受众，怕是得到了也显得勉强。
演技储备，心态调整，李晟都有足够的储备。但作为艺人，李晟唯一无法控制的就是市场的选择了。“今年还好一点儿，”李晟说，一些小众的，题材更广泛的，以及聚焦一些年龄维度的电视剧在2020年逐渐冒了出来，但从总量上看，“还是太少了。”
在李晟看来，站在她们此刻的年龄段，往下是青春活力偶像剧，往上则是我们熟悉的家庭婆妈剧。“好像我们这个演技只能演一个配角，一个媳妇或者姐姐。因为现在你既不能去装嫩演偶像剧了，然后去家庭剧里的话，好像年纪又不太够。”
这正是以李晟为代表的一大批优秀中生代女演员的困惑。真正属于女性视角的戏和角色，在市场上的声量还是不够大，受众的接受度还不够高。
李晟
面对这个情况，李晟说唯一的想法就是“再老一点儿就好了”，年龄感再大一点，适合角色的范畴可能更聚焦，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选择余地。这当然是笑谈，不过也多少反映出了中生代女演员普遍的无奈。
但李晟依然不焦虑。一方面是，随着中国影视市场的进一步发展，更多的细分领域和题材，虽然缓慢，但正在逐步涌现出来。李晟就对《都挺好》和《三十而已》这两部剧赞不绝口。“今年就算是一个好的趋势出现了，我觉得聚焦女性视角的戏，在之后应该会更多。”
另一方面，能够从事自己所热爱的工作，以及其中无穷尽的探索，对李晟来说已经非常幸运和满足了。投入的时候就全情投入，丝毫不带任何杂念，至于其他的事情，交给时间去决定就好。
等到我们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问了一个已经在心里盘桓许久的问题。
“我发觉你转换自己角色和定位的能力非常地快，风风火火又游刃有余。那你在拍戏的时候也会这样吗？你有那种走不出这个情绪，深陷于一个角色里的状态吗？”
李晟的第一反应就是“没有”。同许多敏感的演员沉溺于自己塑造的角色不同，李晟在演绎的时候倾尽全力，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成为那个人”，但演出结束，她也能极快地迅速抽身。
“只有完全地相信和投入才可以。”李晟说，“当你演戏有杂念的时候，你会把自己带入角色里，会去不自觉地找这个角色里我是什么样的，自然演戏结束的时候，你也很难抽离。但其实在我看来，更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你要完全忘掉“我”是谁。这种忘我的感觉其实非常爽，你只要找到过那种感觉，你就根本不会担心你走不出来，因为你回来了，你就知道你可以跟那个角色说拜拜了，TA会在那个平行的空间里生活得很好，而这已经与演员本身无关了。”
说完这段话，工作人员走进来提示说时间已经到了，于是李晟迅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的表情瞬间从自如转换为了一种特有的力量感，那种我们在每一个工作上全情投入的人眼里都见过的表情，和我们礼貌告别之后，迅速地走了出去。
前方还有新的东西在等着她去拥抱，探索，和学习。
摄影监制：涂松泽@ 涂松泽zestudio / 摄影师：马云静（zéstudio)@ 养病_ / 摄影团队：zestudio@zestudio 安泽视觉 / 采访 & 撰文：尼尔 / 制片：王冕@ 小黑MIAN / 制片助理：倩倩@kk_qiann / 妆发：周钰、王想、孟亚静 / 整体造型：黑黑 / 造型统筹：cic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