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钧
录音行业有两个笑话。第一个关于网上流传的gif图:录音软件一般把数字3设置成record快捷键,动图里一只狗在重复按3。还有一个是电影片段:一个录音专业的学生带室友出去接活,教他用话筒—你按个钮它就开了,再按这个钮就关了。室友大吃一惊:“就这个东西他们让我们学4年?!”
第一件事是导演魏书钧讲的,他大学学的就是录音专业。第二个片段出现在他的长片《野马分鬃》里。
魏书钧,1991 年生,北京人。14 岁开始当演员。他长相端正,声音也过关,后来考大学家里人给他规划的也是台前专业,考传媒大学学播音,以后做出镜记者或者是主持人。
他第一部戏叫《网络少年》,里边演一个叫蓝洋的电脑高手,剧组的工作氛围挺有意思,管小演员也叫老师,“蓝洋老师请”。读台前专业需要艺术合格证,考朗诵诗歌、播新闻、即兴评述,他没培训就考过了。但这两件事他都不太喜欢,因为“被动”。
2009 年,魏书钧考上了传媒大学,学的是音响导演专业,概括讲,就是录音。招生的时候他到学校里看专业简介,海报上戴耳机的师哥挺帅,他也会点儿音乐,觉得学这个方便点。录音他是喜欢的,有自己的创作空间—虽然不易被人察觉。但后来没做这个行业也是因为“被动”。
那时候魏书钧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但具体想干什么也没那么清晰—他的上一个职业理想大概是小时候想当侦探。大学的时候,佳能的5D 相机特别流行,不论什么专业的学生都爱拍片子。他看了很多电影、进剧组做过场记和副导演,还试着拍了一个说唱纪录片,一直没剪出来。
魏书钧
时间跨到2020 年,魏书钧为人所知的身份是导演:他的短片在戛纳电影节拿过奖,长片又在戛纳提了名,行业瞩目。
短片拿奖是两年前的事。那年4 月他正写一个叫《野马分鬃》的新剧本,本子写到第四稿,联合编剧、摄影师都住在他家,一场戏一场戏地聊,聊不动了就去打球。魏书钧在篮球场上收到一封邮件,通知他的短片《延边少年》入围了戛纳电影节。他看了好多遍邮件,半信半疑。大概一刻钟之后,从巴黎打来一通电话,对方用英语恭喜他入围:先不要对外宣布,两天后官方会开新闻发布会,欢迎你来坎城。那天晚上他们本来也要聊剧本,互相说别那么浮躁,但去了咖啡厅剧本都没掏出来,一直聊去哪儿订西服。
投片的时候魏书钧只想表个态—魏书钧听说戛纳电影节要从3000 多部短片里选100 部,再从100 部里选20 部,最后入围的只有8 部。会由评审团专门评选。
魏书钧把片子的主创都带到了电影节,拍片的时候大家没拿钱,有好事了他想让他们都来。戛纳电影节特别隆重,看晚场电影要穿正装,他们住在一个半山腰的小酒店里,每天穿着礼服皮鞋特着急地赶场看电影,到哪儿都是一小撮人。
起初魏书钧没觉得怎么样,也不觉得自己能拿奖。颁奖前组委会做了一个沙龙,把创作者聚一起,8部短片来自8 个国家,魏书钧突然感觉在“历史小小的舞台上”,自己有点代表中国队。忐忑,也有点自豪。
另一次忐忑是在主竞赛单元的颁奖晚会。魏书钧迟到了,短片入围的导演要在一间办公室里集合,等着走红毯。他记错了时间,在马路对面吃汉堡的时候发现自己晚了。路封了,魏书钧越过人群一路飞奔,去特别远的地方掉头过马路。其他导演已经离开了房间,留下送票的人嘱咐他:短片有两个奖项,第一个是“special mention”,获奖者起身致意不用上台;短片金棕榈奖得主才要上台发言。上了红毯,另一个工作人员又把这件事说了一遍。那时候有点预感了。颁奖典礼上,组委会特别要求魏书钧坐在过道靠里的第二个座位,不能跟别人换。剧组的人说“老魏肯定是有奖”—这一排是摄影机下最好的位置。2000 多人的大厅里,魏书钧又开始忐忑,剧组的人给他拍了照,脸巨红。
魏书钧
2018 年5 月,片长15 分钟的《延边少年》在第71 届戛纳电影节上获得了“special mention”,短片特别提及奖。这是整场典礼第一个揭晓的奖项,主持人上台讲法语,魏书钧听不懂,突然一个游机跪在旁边对着他拍。那年魏书钧27 岁,经历了一个不小的转折。
得奖之前算是低谷。魏书钧本科毕业没做导演,“拍电影是花钱的事,得先赚点”。他开了传媒公司想承办晚会,国家政策变化,业务没了。他们在四合院里吃火锅,瞎玩了两年。网络真人秀、广告、宣传片、活动庆典魏书钧都弄过,也拍过活儿,自己不愿意提的那种。“互联网的记忆抹不去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2015 年,他退出公司回母校读了研,系统地学电影。短片《延边少年》是魏书钧真正意义上的电影创作起点。他看韩国电影《黄海》知道了延吉:复杂的朝鲜族的文化和地缘政治、人口外流。魏书钧去那里玩了一周,回来想了三个故事:一个讲脱北者,一个讲在延吉工作的朝鲜女性,最终选择了这个朝鲜族少年去城市寻找父亲的故事。
魏书钧从戛纳回国,有很多资方找他,问的问题都差不多:“有没有新的长篇的剧本在做?”魏书钧和阿里影业达成了合作。制片人柳青伶是魏书钧本科时期的师姐,她拍研究生的毕业作品的时候魏书钧在里边做录音。另一个原因是对方项目决策做得很快:魏书钧发出的剧本是《野马分鬃》,十几天就通过了。
迄今为止,魏书钧在采访里两次听到记者提起一本青春小说《草样年华》。其中一次是现在,记者说,这是一个很野的青春故事。
这是魏书钧的首部院线长片,让观众认识导演魏书钧的作品:一个学录音的男孩,在社会化进程里经历的事情。从车进入“阿坤”的生活开始,到车离开他。阿坤要去真正的草原,没去成,车被卖掉,留在草原。
魏书钧
魏书钧说,不能因为制作成本上来变成纯粹的商品或者娱乐电影,严肃地把它当成作品来拍,电影的气质是自然朴素的。“今天描述一部电影的时候,往往没有这个维度,但恰恰我觉得这个是很重要的。”
电影在戛纳电影节入选了“戛纳2020”片单。男主角周游在平遥国际电影展拿下了最佳男演员奖。这次也是高兴的,但电影的字幕翻译还没做完,魏书钧没高兴多一会儿就又投入工作了。
魏书钧的感觉,国内电影环境里年轻人机会越来越多:“国内创投太多了,一年有二三十个创投,每个创投比如说有20 个项目,那就是400 个新的项目,对吧?”行业无论看涨还是看衰,都不是个体能左右的—大浪淘沙会把更纯粹的东西留下,边边角角的会慢慢地淡出舞台。
眼下他的新片《永安镇故事集》已经建组,正在湖南筹备。剧本是被推荐来的。自己做编剧的另一部长片《白鹤亮翅》计划明年下半年开拍。
他对自己的期望呢?“在中国,盘子的体量上来了要平衡的东西更多。我(希望)还能保留有态度的部分,底线或者说是原则。”
策划 / 张婧璇、摄影师 / 杜怀一、统筹 / Timmy、薛冰清、形象 / 梓子、妆发 / 窦凯、采访、作者/ 徐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