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大为
松弛感和分寸感
佟大为从大二开始就有戏拍,在班里算早,命中率也算高,“当时可能见十几二十几个组能中一个就不错了。”运气更好的是他很快就接到了广告,虽然第一次拍摄时算不上顺利:按照剧本的设定,他和心仪的女孩初吻后开心一笑,可拍了十几遍都过不了。“那个导演教我一方法,他说你先背过机器,吸一口气再吐出来,转过来一下就成了。他其实是教了我一种放松的方法。”
直到今天,和张艺谋、陈可辛等导演合作时他仍然会感到紧张,“我还是慢热,需要一点时间去放松,正常演员都挺脆弱的。”他有点儿怵在第一个星期里拍重头戏,“人物关系还没捋顺,大家也没碰撞好,很可能要重拍。”他给自己定了限期,“第一个星期里没达到状态是正常的,但过了之后就必须进入状态。”
他表演中所呈现的松弛感,或许也源于他不断寻找更恰当把握“分寸”的方式。时装戏有和现实匹配的节奏,古装又需要另外一些层次,文艺片和商业片的表演方式就应该有所不同,也应该有其他元素的辅助。去年他拍摄了一部文艺片《猎梦人》,特别把杜可风介绍给了导演戴思杰,“那部电影其实有点儿像波兰电影,有些非现实主义的部分,如果镜头不给到位、没有冲击感的话,纯靠表演演不出,它需要形式感。”
演了那么多年戏,大导演他合作过,重要的奖项他拿到过,叫好和叫座的作品也都一列摆在那里,对作品品质的挑剔让他避开了倦怠感,即使作品输出相当稳定,他也没让自己陷入“行活儿”的瓶颈。“如果在自己的职业里头找不到成就感,那也挺无趣的。新的兴奋感还是会不断进来,有时是剧本带来的,有时是合作的导演带来的。”
佟大为
2017年的时候就有人给他递本子,希望他出演一部叫《爱的厘米》的电视剧。第一回他挺干脆就拒绝了,一对轻熟男女的恋爱,带一点各自原生家庭的问题,怎么看都有点儿眼熟。每年电视剧的拍摄上下半年各有几个月的黄金期,也不知怎的,每到那几个月,就有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来劝,五六轮之后他还是没松口,因为不愿意重复套路。
2019年上半年他看到的剧本还和第一稿大同小异,就继续搁着,到了11月,副导演又递来一稿,“他说你相信我,现在真的不一样了。你就看一集,觉得好我再给你往后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拗不过,“ 一看,哟,导演太厉害了,怎么能把原来的故事改到现在这样。改到这样才开机是对的,要开早了按原来的走,也就是个一般的东西。”
修改过的故事里,他扮演的徐清风与单亲妈妈相依为命,被妈妈在相亲角里推销,和喜欢的人越走越近时,妈妈又生出各种控制欲来。佟丽娅扮演的关雨晴则面临家里重男轻女的问题,两人所遇到的矛盾和阻力、他们解决的方式,佟大为觉得都能引起许多年轻人的共鸣,“这个戏可能让他们有一些借鉴,有一些社会意义。”
剧本足够好是他现在选择作品的重要标志之一,得过了他心里那关,“不然无论怎么处理观众都不会有那种感受。”这是最重要的枝干,撑住了,他才能在上面细细捋出枝叶和花朵来。当然,任何一部作品成不成都需要一点天时地利人和,有时制作团队和卡司看起来都一流,可作品的票房和反响却平平,可惜和无奈都会有一点,但他觉得至少无悔。
“大家都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没有任何一个环节是不认真的,但结果就是和预想有一点差距。其实一个角色演得认不认真、用不用心,电影发烧友和业内人都能看出来,起码戏出来了之后,这些人会说‘大为你演得挺用心的’,会记住一些细节,这就够了。”他从不奢望事事都能如愿,“任何一个作品都是集体创作,不是你一个人好就能好,得方方面面所有部门都得好。”
佟大为
不落后于时代的洪流
一位和佟大为年龄相仿的男演员曾提起自己第一次扮演父亲时的纠结:这道门推过去有另一番广阔天地,但或许也没法再回头演某个年龄段的角色了。他却压根没有过这种顾虑,“不过三十五六岁的时候觉得四十岁还遥远,突然就过了这个四十的坎,跨越过去了。”
当然要更注意身体。前几年他拜了一个太极拳的师傅,有半年的时间,差不多断断续续一周去上一两次课,打好了基础就自己练,“每天早上起来打一趟,像是提神醒脑的必备程序。”他不想对自己太过严苛,疫情期间吃胖了,进组前一周就调整回了正常体重,“就是锻炼,主要让自己精力充沛。我也断不了主食,不吃碳水化合物是真的不健康,不要用特别为难自己的方法去急速减肥。”
时间如流水,孩子的长大更是印证了水流奔腾的速度。大女儿身高今年蹿到了162厘米,能混着穿他太太的衣服,“就是她和我走在一起,觉得领着一个小大人了。”往后他更是没法想,参加几次婚礼,看当父亲的把女儿送出去的那一下子,坐在下面的他都能感同身受那种撕心裂肺,“女儿小的时候反而担心的是这个问题,现在大了,倒是在想如何让她们得到更好的保护,不再焦虑那些有的没的了。”
佟大为
他在家的时间不多,大多数时候还是由太太关悦操心孩子的事情,“不过我俩在教育孩子的立场上是一致的,夫妻之间一定要明确一点,就是夫妻关系要大于亲子关系。”孩子们有各种学习计划,晚上全家视频,聊些家常琐碎,孩子们有时打个招呼就去忙课业了,“他们比我还忙,就各有各的生活。”她们知道爸爸是个演员,但也没有对这件事特别上心,第一次被带去看爸爸的作品是电影《金陵十三钗》,“还被吓哭了。”
他看到自己和孩子之间的时代差距,女儿的朋友圈全是缩写的词,“对她们来说这才是正常的。”他尽可能去了解和学习新的语言表达体系、研究抖音这样的新兴载体。“女儿有阵子老是说Black Pink,我还想‘黑粉’是什么意思,才知道是个组合。”但即使不能完全进入她们的体系,他也觉得无妨,“反正我听的还是2000年前后的歌,听陈奕迅、张学友。据我所知,他们的演唱会至今还是一票难求,就说明还是群众基础大,有共性对吧?”
他也知道,再往前走,人生并不一定会比前半段更平稳,但还是要奋力追赶,不落后于时代的洪流。以前每每到工作生活都顺心的时候,他就特别抗拒“糟心的事”突然降临,“总觉得这是不该有的,现在就觉得这太正常了。”他甚至生出了更多的警觉性,“一段时间要觉得这戏也演得挺顺,方方面面都挺好,我就觉得不对了,不知道哪儿下面藏着个雷。”
这也是他的读书心得之一,人生怎么可能以直线的方式铺展向前?它必然弯曲盘绕,暗礁丛生。所以他答不上“现阶段主要困扰”这样的问题,“现在的状态就挺好的。这两年我的心态就是有一些困扰是对的,虽然去解决它们要花功夫也挺烦心,但这才是生活,它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策划、创意:吴炜 ∕ 摄影:韦来 ∕ 采访、撰文:李冰清 ∕ 妆发:孙彬 / 制片:Li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