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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烊千玺 | 登堂入室(2)

2020-11-20 来源:时尚先生
被当作一个演员看待,易烊千玺本人与偶像之间的缝隙有了微妙的缝合。他用自己的表现,解释了电影和偶像并不冲突。他发现,另外一个没被打开的世界,突然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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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烊千玺

去年12月22日,易烊千玺举办了出道以来的第一次个人演唱会。

在演唱会导演李予萌看来,易烊千玺在“玊尔”演唱会上呈现的舞台状态和精神状态,是打破常规的。“舞台呈现是含蓄的,但他想做的事情、想表现的自我是直接的。”她认为易烊千玺有强烈的意愿告诉大家“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电影演的是别人,但演唱会就是他自己。”

李予萌自TFBOYS四周年演唱会开始便与组合合作,并负责过易烊千玺“逢凉野性”17岁生日会和18岁“燚’s”成人礼。去年演唱会开始前四十天,易烊千玺团队拿着一个相对完整的方案找到她。第一次会议开到半夜2点,她被易烊千玺的想法震蒙了:一个靠歌舞节目串联起来的剧情式演唱会,最后剧情结束走出来的才是易烊千玺。

“第一次开演唱会,你不说话,粉丝还不炸了?”从业十几年的李予萌内心发怵,“说不考虑粉丝带来的压力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我们当时没做好,也会影响其他的艺人项目。”李予萌开始举例,说哪些音乐人这样尝试过,无一成功。然而易烊千玺不为所动。他还是选择串情节,希望做一场不一样的情景式演唱会。

回想起十个月前这个大胆的尝试,易烊千玺笑得很腼腆:“我没想过这方面(的风险)。”那段时间,他的脑子里总有很多想法冒出来,洗脸时、吃饭时、做泥塑时……

“玊尔的意思(玊指玉上的瑕疵,尔指你),是说希望大家可以了解到你其实是独一无二的自己。从所有的表演和串场小片来看,大家可以看到一个红色的我和一个白色的我。红色的我,是内心真诚热烈的我,他可能会有一些棱角,可能会不被自己接受、不被社会接受。白色的我,是我顺应社会、顺应大家目光表现出来的我,他可能会有一些逃避、一些压抑。但是呢,想表达的是所谓的瑕和所谓的瑜其实是造就了独一无二的你。”

他最终实现了自己的想法:一辆封闭货车贯穿舞台,桀骜、冷静、冲突、融合四个篇章全靠音乐、表演和舞台设计连结,直到演出快结束,他才有了上面那段发言。

在李予萌眼中,虽然红白两色是冲撞的,但其实易烊千玺身上没有那么强烈的对打。“A角色和B角色打架,然后和好……不是这么俗的套路。我觉得这两个都是他,因为你就是要有这样的接受度,才能拥有‘有本事做自己’的状态。”

李予萌与不少顶级流量合作过,她认为以偶像一词概括易烊千玺是狭隘的。

“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他不会让你觉得像利剑一样光芒万丈,但如果他打你一拳,你表面看没事,实际上五脏六腑都已破碎,这就是他给你的冲击力。”

在不同场合,易烊千玺都表达过他对艺术的偏爱和对艺术的理解。18岁成人礼上,他展示过雕塑作品千禧龙。起先他想捏个自己的头像,捏着捏着不像了,索性随它去了。“纯艺术的东西,你就去感受好了,有时候你看到的小孩的画很奇怪、很好玩,反而比专业的好很多。”

这种鉴赏观点甚至被他带到了综艺节目中。《这!就是街舞》第二季中,一名女选手因男友被淘汰而不满。她质问易烊千玺什么叫“打动你?”沉思片刻后,易烊千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觉得街舞是艺术。艺术,最重要的就是感受,对它最真诚、最真实、最本质的,那就是感受它……艺术是主观的,每个人对艺术的审美不一样。”

基于这样的认知,易烊千玺早早逃开了追求完美的陷阱,转而追求真实。“不是硬挺着告诉大家我很棒,我没有一点补丁和漏洞,而是我很坦诚,我给你看我是什么样,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棒,但我还有哪些漏洞,我也告诉你。”在我们进入更严肃的对话前,他不动声色地从沙发这头挪到了靠墙的那头。“坐热了,(沙发)皮!”他看向半凹的沙发,先垫了顽皮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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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烊千玺

“小缺点放到别人身上可能没事,可是发生在易烊千玺身上,大家可能会用放大镜去看你,你不怕被反噬吗?”

“一部分人会觉得你很好,但你需要把自己真实的一面抛出来,‘玊’字那一点说的是你心里那面镜子能照出来的东西,我讨厌哪些,我喜欢哪些。那个缺点说的是你自己讨厌的部分,你要去接受它,你不那么排斥它,你才能很好地展示给大家。”

“那有可能脱粉,会有一部分人从喜欢你到不喜欢你。”

“不是说你展示出来的缺点,举个例子,不是说告诉粉丝朋友们,三天不洗头、不洗脚、十天不换衣服,不是那种没心没肺。而是你心里知道,你要哪个,又排斥哪个。你把它全盘接受之后,不必特意去展示给大家,怎么着,怎么着。但是你就会很自然、很真实地从某些细节中展露出来,大家就会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比如我也没展示出特别多具体的喜好,但是粉丝朋友们就会知道,我大概是一个什么方向的人,遇到某些事情时,我会做什么选择。”

“就是你想做个‘人’?”

“对!因为演戏你必须非常感性、坦诚、真实,每一个细节都是。你演的就是一个普通人。你不需要外部装,发一个东西,告诉别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排斥行活吗?”

“会排斥。行活一般都不是为了创作,不是为了做出东西来,就是你给我钱,我给你干活。”

“但也有人会说,因为你是易烊千玺,在20岁上下的年轻人当中,你有比别人更好的资源,你是那个站在金字塔塔尖的人,所以你有更多空间去选择。下面更多的年轻人,在这个年龄段是没那么多机会的。你会如何看待这种说法?”“选择机会没那么多……首先得是机会给你,你能抓得住。我很感谢这几年当偶像遇到的事情,如果没有这几年,假设我现在正在学校,是个路人演员,导演不可能看到我,他给我这个角色,我也不可能抓得住。就是你得在镜头前多待,你才知道怎样把特质刨出来。”

“所以偶像算不算一个敲门砖?”

“不知道。反正前几年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怎样),做这个事情,就做呗。突然有一个转折,你发现,另外一个没被打开的世界,突然打开了。”

8月3日,西宁小雨,易烊千玺作为年度“一号人物”走上了FIRST青年电影展的红毯。

刚接到邀约时,易烊千玺心里一惊:“不会是要我上台说话吧?”去年的“一号人物”胡歌有过一段十二分钟的开场主持。易烊千玺心想:只要不做这个,让我干什么都行。他向剧组请了假,飞到了西宁。“就像小时候给你颁了一个三道杠的大队长标,或者是升旗仪式前,上周表现好的孩子列队的那种感觉。”在西宁,最打动他的是一群普通志愿者。他们都是同龄的大学生,有些学计算机,有些学土木工程,因为热爱电影,他们经过层层选拔汇聚到了一起。“一拨人围一块,可能以前也不认识,就那么几天,玩得特别嗨。”可惜的是,由于行程匆忙,他没能深入感受电影节氛围。“就盼着没那么多工作。”他有些遗憾,“他们周边活动特别多,请乐队,有露天放映,好想去玩。”

高一天说,易烊千玺身处创作者的场域中,最重要的特质便是“自然”。“他跟其他人交流的状态,他进入那个空间后的放松……你很容易识别出你的同类。”两人交流虽有限,但高一天感受到了一种“安定的、电影人饱有的气质”。在他看来,易烊千玺的出现解释了电影和偶像并不冲突。

“对于想象中的更大众领域的偶像和这个来到电影节的人,我没有巨大的、戏剧感的反差。当我们有了同一种电影语言,我们就不会陌生。”以前高一天更关注青年创作者的生态,然而现在,他说不能再“两耳不闻窗外事”,“要去认识更广阔的娱乐领域……平台需要不断扩展边界,才能容纳更多元的作品和电影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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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烊千玺

有了演员奖项的加持和流量的护航,19岁的易烊千玺被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就在《Esquire时尚先生》拍摄的同一天,福布斯中文网发布了2020中国名人榜,易烊千玺名列榜首。

各种各样的商业代言找到了他,奢侈品、日用品、运动品牌、手机、汽车、食品……他的形象成为消费世界的一环,进入了人们的日常。

我们在讨论生活中文学性的瞬间时,他提起了这几年常见的短暂性失忆,“醒来经常会忘了我现在在哪儿,今天是哪个工作。”

刚上中戏时,新鲜知识扑面而来,他考虑过离开那些繁杂的事务。“兼顾艺人的工作,多少会影响当演员的感觉。最直接的就是缺少生活,很多事情都是流水线,你会被磨掉很多感受。”感受是易烊千玺在意的东西。小时候泪点高,总觉得没必要为芝麻大小的事儿伤心,现在演戏,逼自己往外挤,挤着挤着,突然就通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节,易烊千玺才找回不同身份之间的平衡。“起码现在精力是能兼顾的。”他说,“也就是这个时代会把两者分开。刘德华前辈、张学友前辈那个年代,基本都是唱歌跳舞演戏都很厉害的。”对于全能二字,易烊千玺没有执念,因为“时间久了,再努力也总会有一项被落下”,对于如何在保持曝光与珍惜羽毛之间找到分寸,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在控制,我的团队知道我的选择。”

过去一年,易烊千玺只参加过《朋友请听好》这一档真人秀。电台形式很吸引他,因为他觉得遥远的陪伴有一种“接近大自然的感觉”。在节目中,他与另两位常驻嘉宾何炅、谢娜一起,靠广播聆听他人故事,分享人生经验。他念了不少信,青春期的困惑、爱情的辗转反侧、天人永隔的遗憾……每一封都令他动容。

因为不喜欢和陌生人主动交流,出道至今,易烊千玺以常驻嘉宾身份参与的综艺只有《这!就是街舞》前两季、《大兵小将》和《朋友请听好》。去年《长安十二时辰》播出时,他担任导师的街舞节目同期热映,那时网上就流传过一个段子:每次看到李必走出来,总以为他要说欢迎加入易燃装置战队。

“过度曝光一定会影响大家在荧幕前看你的脸。”易烊千玺已经意识到神秘感被稀释将会带来更大的挑战——只有在角色上更加精进,“他”才能脱掉易烊千玺本人的光芒。

几部作品面世,易烊千玺已经拉高了人们的期待。比如曹盾导演,拍完正邪李必在梦中对峙的戏后,便认定易烊千玺能驾驭反派角色。比如高一天,看过《少年的你》并与易烊千玺本人接触后,便认定他与自我相处的方式会使他在电影中有一种信念感——“他能进入到故事里去。”

我问易烊千玺:“这些会给你带来压力吗?”

他想了想,语气很轻松:“我还很担心大家说中戏磨炼两年,肯定不一样呢!反正演的时候一定不能想这些,这些都是杂念。”去年他看到过一句话,关于对自由的阐述。“你对自己的期望值或者对自我的约束高于社会标准时,你就能稍微自由一些。放到我身上就是,对自己的要求比他们对我的期望值更高一些,那哪怕我做得没那么好,结果可能也会在期望值之上。”

“你对自己的期待是什么?”

“把我想做好的事给弄明白了。”

11月底,易烊千玺将迎来自己的20岁生日。他不喜欢很大的仪式,所以那天他打算正常过——“如果有工作就处理工作,如果没工作就休息。”他已经有了一套很职业的准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怎样表现就摆什么pose。”

《Esquire·fine》在阜成门胡同的拍摄快结束时,天上粉色的云霞逐渐变成了黑色。天台旁的阁楼外,爬山虎和丝瓜藤都消失在了夜色中。镜头离他很近,后来我问他听到了什么,他说小孩在玩耍,邻居在聊天。

我们没再聊起“文学性”这个概念。他喜欢班宇、双雪涛小说里那种北方的气息,但最后谈起“最近一次平静”,他却讲了一个很南方的故事:

8月中旬剧组半杀青后,他回到北京。父母不在家,家里停水停电。没有空调,他每晚都按“心静自然凉”的法则睡去。早上醒来大汗淋漓,他就去洗一个不温不凉的澡。他突然觉得回到了原始时代。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深圳住过的两个月。拥挤的南方小楼,伸手便能碰到对面窗户的防盗栏。那时天天下雨,风扇呼呼地转,空气潮湿,有树的味道,屋外正在卖肠粉。那时他没有手机,每天玩小石子和瓶盖,琢磨它们到底是什么原理。

他说,那是人感官最开的时候,而他现在演戏,寻找的其实也是这种热气腾腾的打开。

 

采访、撰文:吉普赛/摄影:梅远贵/策划:陈博/编辑:李萌 / 统筹:猪GK/妆发:徐立晓/服装协助:Simon、zizi、益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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