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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 | 步履不停

2019-12-18 来源:时尚芭莎
是枝裕和已经在各大国际电影节上屡获重量级大奖。对他而言,抛开驾轻就熟的方式,去追问电影新的可能,去寻找自我更迫切的表达,比安全的成功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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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

我们在日本见到是枝裕和导演的时候,他的新片《真相》正处于剪辑“最关键”的时期,这是他的首部国际制作,被寄予了各种厚望和想象。这部电影被定为第76 届威尼斯电影节的开幕电影,卡司几近梦幻:女主角是凯瑟琳·德纳芙和朱丽叶·比诺什两位著名女演员,男配角是美国著名男演员伊桑·霍克。

这一次,是枝裕和离开了熟悉的母语环境,把他对生活的审视置入一个陌生的文化土壤中创作。他以一部写于2003 年、未经改编的法国舞台剧剧本为基础,拍摄时更选择了一支全法国的团队,“既然我决定拍摄一部法国电影,就应该尽可能让它原汁原味。”在日本拍了差不多25 年的电影后,他有回到原点的新鲜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之前)我已经到了一个疲惫的节点,一个全然陌生的工作环境让我倍感振奋。”

《真相》在韩国釜山电影节播映后,是枝裕和被授予了“亚洲电影人奖”。综合两次电影节后影评人和观众的观感来看,这部出自日本导演之手的法国电影流畅自然,皮表之下,流动的依然是极具导演个人韵味的精髓。对这个在各大电影节上屡获殊荣的导演来说,抛开驾轻就熟的方式,去追问电影新的可能,去寻找自我更迫切的表达,比安全的成功更为重要。在过去近十年的时间里,他几乎一年出产一部作品,这种速度让他感到潜在的危险,“我可以继续保持这个速度,但身为一个电影人,我仍然需要继续成长,需要充分的时间来学习我所缺乏的东西。”

“导演究竟是什么”,问号

威尼斯电影节对是枝裕和有一些特别的意义:那是他第一次参加的国际性电影节,而且凭电影处女作《幻之光》入围了主竞赛单元。当年他32 岁,回忆起来,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拍摄进程中虽然历经几重上天入地的惊险,比如在影院和发行方都未确定的情况下,他硬着头皮赊了五千万日元进行预算一亿日元的拍摄,又比如试映会后一度没有发行方愿意投资。但是在威尼斯旗开得胜,让他一跃成为最受瞩目的日本导演之一。

有趣的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电视人”,讲述的电影语言也“带着电视口音”,甚至在观察学习电影宣传和发行推广的时候,也是“电视导演的眼睛”。大学时期他曾深受一本名为《你不过是现在——追问电视的可能性》著作的影响,将“电视是爵士乐”、“电视中没有‘已经’……每时每刻都是‘现在’”的观念深植于心中。他不仅在拍摄纪录片时始终思考和贯彻这一宗旨,也试图将这些观念嫁接到电影中。

常有人说,是枝裕和的电影不像电影,但电影和电视之间是否存在真正的壁垒?早年拍摄记录片的时候,他就屡屡打破既定的模式,对“导演究竟是什么”有过不同维度的思考——自我个性和创造性是否可以在纪录片中得到实现?是否可以实现前辈们所说的“电视需要异端”的理想?纪录片的拍摄经验也让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更平凡的人物生活中,看到暗涌在琐碎日常之下的社会激流。

从第一部电影《幻之光》开始,是枝裕和探讨的主题就对准了“留下的人”。第二部电影《下一站,天国》的指向更为明确: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会如何回忆自己的过往?我们身边的人会以怎样的方式继续生活?面对曾经的战争和重大灾难,得以活在当下的我们,又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过往?

“3·11”阪神大地震和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相继发生,加上美国震惊世界的“9·11”恐怖袭击事件,促成了《距离》、《忘却》、《花之武者》这三部作品的诞生。在严肃直面长久以来过于粗暴的“善恶二元论”,探讨“父权缺失”的主题之外,他摸索出了如何讲述与“有意义的死”相对的东西。《花之武者》故事有关一个不复仇的武士,是枝裕和在剧本第一稿中写下一行解说,概括了理解这部电影、乃至之后他许多部电影的视角:

“比起有意义的死,不如去发现无意义却丰富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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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

“与先前稍稍不同的地方”

2004 年,是枝裕和的第四部电影作品《无人知晓》上映,也让14 岁的演员柳乐优弥成为了戛纳电影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影帝。故事取材于1988 年在东京发生的“西巢鸭弃婴事件”,四个孩子被母亲留在家里,独自生活,期间两岁的三女儿被来玩耍的长子的朋友殴打致死。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导演却窥见了孩子们生活中有与物质上不同的“丰富性”,一种手足共同分享的成长和希望,一个极其特殊的家庭,却成了他描绘自己“东京论”的切入点。

剧本从1989 年就开始第一稿,但电影直到2002 年才正式开拍。十多年过去,是枝裕和本人已经步入中年,当时骇人听闻的事件似乎也变得稀疏平常,他感叹“仿佛时代已经追上了事件本身”,看到角度的问题自然也已经完全不同。他摒弃了“谁对谁错”的问题,也无疑研究父母如何对待孩子的方式,而是用纪录片的方式,“如实地描述我们生活的这个由相对主义价值观构筑的世间”。

电影参加戛纳电影节的时候,有人问他为何没有对人物进行道德上的审判,对此他的回答是,“电影不是用来审判人的,导演不是上帝也不是法官。设计一个坏蛋可能会令故事(世界)更易于理解,但是不这样做,反而能让观众将电影中的问题带入日常生活中去思考。”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当观众看完电影回归日常的时候,对生活的看法会有所改变,这或许会成为他们带着批判性的视角观察日常的契机。”

2008 年上映的《步履不停》是一部家庭剧,始终贯穿着家人之间琐碎又让人吃惊的交谈,有浓重的自传色彩,也是他对母亲的纪念。2005 年《花之武者》电影上映前,是枝裕和的母亲去世,他感慨道,“如果此刻不讲一讲母亲的故事,我就失去了继续向前走的勇气。”在创造剧本前他已经酝酿好主题,“人生总是有点来不及”。

他对这部电影非常满意,当时也觉得是“迄今为止拍得最轻松、最流畅的电影”,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于它终于让是枝裕和从出身于电视行业的自卑情结里挣脱了出来,也更加确信,家庭剧中应该探讨“难以替代,却很麻烦”的真实故事。

2013 年,他的电影作品《如父如子》再次入围第66 届戛纳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并获得评委会奖,斯皮尔伯格也和他探讨了梦工厂对这部作品的翻拍事宜。2018 年,电影《小偷家族》在戛纳电影节获得最高“戛纳金棕榈奖”。

《海街日记》在戛纳电影节放映后,记者的提问让他豁然开朗。“记者说‘您与小津安二郎很像’的时候,我想‘又来了’,谁知对方接着说,‘时间流转的方式很像 ……您的作品让人感到时间仿佛转动了起来,不是直线式的,而是循环了一周,来到与先前稍稍不同的地方’。”

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接受了一直以来“像小津”的评价,“日本人对时间的感受就像描摹圆圈一样,用这种循环仿佛的思维看待人生。”《真相》或许是他新一个圆圈的开始,而这一次他会被带往何处,也只有时间会给予答案。

新作品,家庭题材,戛纳电影节获得金棕榈大奖,社会的观察者……这些都是是枝裕和绕不过去的关键话题。我们试图用对话的方式把这些问题一一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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