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
Q&A:
和你几次碰面,我感觉你体内有种强大的力量,可以完全不在乎外人评价,大概何时确立了这样一套自我价值体系?
陈冲:这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我很小就是这样,反常规的个性。我永远想做少数人,如果说现在是个大数据的时代,大部分人应该是怎么样的,我绝对没有这个欲望去做大部分人,我绝对属于那一小撮。
李安曾说,邀请你出演《色· 戒》时,他看到你身上某种潜藏的智慧以及对这种智慧的拿捏。你如何看待女性的智慧?如何获取智慧?
陈冲:阅读跟思考吧。说到思考,我会用Contemplation(沉思、凝视)这个词,在我看来,这是另外一种思考,相对来说似乎比较被动,但不是那种拼命计算的思考,它好像并不是在寻找一个事实或答案,但会通过一个直觉感受到未来的某个时刻和它的意义。这是女性的直觉,我想这也是女性的智慧。
文艺作品或现实生活中有没有哪位女性是你特别欣赏的?
陈冲:我喜欢女雕塑家路易斯·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 ,喜欢她一辈子的热爱和坚持,欣赏她的才华,她对爱的渴求和希望,她把最深的痛苦和扭曲都化作一种力量,而没有去否定它、遗忘它。所有受的伤,她都没有去用那个创可贴,而是承受下来,经过思考后变成了艺术,她没有说这个太痛苦,不去想了,她的艺术中有哲思。我觉得自己经历了许多东西,承受不了时你会故意忘掉,那其实是种浪费。我喜欢她到了七八十岁还有年轻时对爱恋的那种向往和饥渴,她对生命当中的任何感受都很敏感,我喜欢她的这份敏感。
当年你和邬君梅演过《末代皇帝》,《如懿传》中再次飙戏什么感觉?
陈冲:其实就是很高兴能够再见到一个老朋友,很喜欢邬君梅,喜欢她的爽朗,喜欢她的大笑,喜欢她的善良,所以跟自己喜欢的老朋友在一起演戏也是一种刺激吧。
陈冲
其实你还蛮少接这类电视剧作品的,现在选角选片的挑选标准是什么?
陈冲:我希望以后再也不演电视剧了,其实工作上每次大概都有不同理由去接,不一定有个固定标准,但总而言之,我希望自己不要为视觉污染作贡献,已经有大批垃圾了,我就不要再作贡献了。
你以前提到做演员其实会有种难民心态,可以具体解释一下吗?
陈冲:难民心态就是觉得自己不属于脚下这块土地,并不一定是地理概念,可以是思想、情感、文明、文化上的没有归属,它驱使你去不停地寻找和探索,去发现你可依赖的信念,可以以不变应万变的信念。
通常认为女性比男性缺乏安全感,你觉得呢?
陈冲:我一点都不觉得女性比男性缺乏安全感,我觉得男性有很多很多的不安全感。我相信只要是人,都是一模一样的,男性跟女性有同样的不安全感,也可能男性不像女性那么敢于表达自己的不安全感。
你本人的安全感来源是什么?
陈冲:爱、家庭。
家中两个女儿眼里的你是怎么样的?
陈冲:(笑)她们觉得我特别不酷,是全世界最不酷的一个人了。
陈冲
她们看过你的片子吗?有何评价?
陈冲:《末代皇帝》20 周年一次放映在洛杉矶,大女儿去了,她是个深思熟虑的孩子,成熟到了一个老灵魂这样,她看完安静了很久,跟我说:“你化那么多的妆!”这是她唯一一句评语,因为不像了嘛,平常在家的样子没了。《天浴》20 周年第一次放映小女儿去了,那时她大概15 岁,跟她两个同学一起去的,都说很震惊很喜欢,这是我没想到的,去之前我还问她要不要看,她说要看!
严歌苓评价你,表面有多活泼,实际就有多内向,你到底是个内向的人还是外向的人?
陈冲:我是一个很内向的人,(笑)我“伪装”得很深。
什么样的人能成为你的朋友?
陈冲:真诚的人,爱阅读的人。也不一定,可能他做菜很好吃,可能他个性很好很善良。其实是我自己比较内向,不愿意也不善于表达情感,所以交朋友不那么广。
记得我十年前那次采访你,你说迷恋悲剧,你认为自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还是乐观主义者?
陈冲:我可能是一个最悲观的乐观主义者,因为我觉得我们别无选择,必须热爱生命,就是很清醒地看到不可救药的那一部分,但仍然像向日葵一样地转向阳光吧。
你刚提到向日葵,你最早演《小花》,后来又演了《红玫瑰与白玫瑰》《茉莉花开》,以及《意》里面演了个名叫“玫瑰”的女人,都说女人如花,若要拿花自比,你觉得自己像哪种花?为什么?
陈冲:(笑)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花,我大概想做一棵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