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
金燕是谁?
作为小马奔腾原董事长李明的遗孀,她因临危接任、被罢免、为夫背债……一次次出现在经济新闻、社会新闻、娱乐新闻的头条里。
她不是通常意义上的“ 成功女性”,她官司缠身,她状态亢奋,她近乎颠狂地发声,在丈夫离去五年后,她仍没有摆脱他一手造成的困局。
但少有人比她更贴合“时代人物”这个名词。她以自己并不愿意的方式被卷入一场举国瞩目的商业纠纷;她可能成为“婚姻法24 条”最具代表性的案例人物;她正在创业并且已经看到曙光……
在时代掀起的惊涛骇浪里,她是永不低头的当事人。
金燕
“他走过的心路 原来是这样的”
“我要谢谢那个男人,他还努力地维持了一个家庭的状貌,虽然时常耷拉着脸。”
坐在空荡荡的餐桌边,金燕觉得应该对离去五年的丈夫李明补上一声“谢谢”。家里现在只有她和女儿两个人,但已经很难凑上一块吃顿饭了。金燕的日程,被官司、新公司的项目、各种需要应付的突发状况占满,女儿已经不强求和妈妈一起共进晚餐了。“人家自己点外卖,我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自己吃。可是当年,我们家还是能在一起吃饭的。”
一手创立小马奔腾这个曾被高度看好的影视公司,李明曾经有无数的宏伟规划,为了实现这些目标,公司在资本运作上动作极大,最终,以限定2013年12 月31 日前上市为条件,签下了对赌协议,时任公司董事长的李明个人为这份协议做了担保。
那时候的金燕并不知道丈夫正处于这种“高空走钢丝”的境况中,她的不满仅在于李明在家里还总是耷拉着脸。“现在我能理解他的状态了,因为我看见了那个人生活的另一面。”
2014 年初,李明突发心梗去世,金燕被推上小马奔腾董事长的位置,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始终被抛在风口浪尖上,没有停歇的时候。在失去亲人的巨大悲恸里,她强压着自己沉下心来,梳理着小马奔腾的业务,被一次又一次地震惊:“我不知道我老公怎么做的生意,如果当时我知道他是这么做的,就算打架离婚也不能让他这么干。”
金燕把李明的行为描述为犯了一个错误,再用另一个更大的错误去掩盖,最后,成了一个根本无解的巨大的结。“为什么非要犯错,因为他设置了一个必须要达到的目标,这个目标让大家在达成的路上遇到障碍也只能掩盖过去,无穷无尽的遮掩导致的就是不可收拾的错误。”接手公司、打官司的这个过程中,许多小马奔腾的老员工给她提供了很多封存的资料。“那些只要不出事我就永远也看不见的东西,现在被我看见了。复盘的过程真的是非常痛苦,我拿着这些碎片资料去和他当时的那个时间点、那种状态去拼凑。”
这张拼图一点点在完成,金燕也一点点地明白了她所不熟悉的那个李明。她记得特别清楚,当时两个人吵架,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又没欠你的。”
“我还给他举科尔的例子,我说人家德国那么大一个国家,不比你这破公司忙,但人家在家还刷碗呢,我不求你刷碗,别总拉着脸就行。“
斯人已逝,这份懂得来得太迟。金燕只能一个人默默复盘丈夫当年的心路历程,并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开他留下的巨大的结。
她几乎成功了,在上任几个月后,小马奔腾与华人文化产业基金达成初步意向,准备以36 亿元出售公司。“不管谈得有多难,我想的是,能让投资人保本退出,在我所处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然而功亏一篑。大股东建银文化提出异议,要求提高收购价格,最终导致这笔收购中止。
2014 年10 月底,金燕在缺席的状态下被罢免董事长职务,之后,她作为丈夫李明的共同债务承担人,被建银文化起诉,从此陷入了一场至今未能平息的官司中。
金燕
“暗潮汹涌 此消彼长”
第一次听见《白夜追凶》主题曲《白夜》的时候,金燕惊呆了。“人海茫茫,无风起浪,暗潮汹涌,此消彼长。”然而不管发生了什么,“逆风踏凌霄,以光散黑”。“这写的就是我吧。”她说。在失去丈夫、被罢免小马奔腾董事长职位之后,她还要面对的是一笔数额巨大的债务,2017 年9 月,法庭依据“婚姻法24 条”一审判决金燕作为承担夫妻共同债务承担人,在2 亿元范围内承担对建银文化的连带清偿责任。
被争议已久的“婚姻法24 条”其实是《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 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 若干问题的解释(二)》中的第24 条,可以大致这样理解——即使夫妻双方中的一方以个人名义借钱,这也得算是夫妻共同债务。
一审判决后,金燕无法接受,东拼西凑交足了上诉费,这关乎身家性命的一仗,她必须咬牙坚持下去。“为夫背债2 亿元”成为贴在金燕身上的醒目标签,也把她的人生和一个群体、一类社会问题绑在了一起。“当下这个时代,夫妻应该是怎样一种经济关系?时代在进步,有些事情是否也该进步?”
2018 年1 月,在金燕上诉等待二审期间,最高人民法院修正和补充了关于这一条的司法解释,明确了夫妻一方以个人名义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负的债务,原则上不认定为共同债务,债权人举证该债务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产经营或基于夫妻双方共同意思表示的除外。
2019 年5 月7 日,在一审过去了17 个月后,金燕迎来二审。她在微博上昭告天下:“得到通知,应到地点改到北京高院第三法庭了,五月七号下午两点。”无论结局如何,金燕说,未来有一天,她会把自己的这段经历拍成纪录片,记录她人生的“至暗时刻”,也记录这个时代。“这个IP 谁花多少钱来买我都不卖,我自己拍。”
金燕
“除了已经发生的 还有正在发生的”
金燕曾经的生活状态是照顾老公和孩子,打理家庭琐事,在离家步行几分钟的地方开了个素食西餐厅,满足一下事业心。
那时候也忙,但和现在的忙完全不同。每天早晨女儿起床以后,自己吃早餐、出门,不会吵醒还在休息的妈妈。金燕大约8 点多开始看微信、接电话,接踵而来的事情立刻占满了时间,10 点多的时候,公司的人来接她,但有时候可能等很久,直到有需要马上解决的事情。“差不多11 点多到公司,在那之前先去楼下的饭馆绕一圈,跟大家打个招呼:‘嗨,我还活着。’”然后开始上班,不停地收发微信,然后就开始叫人开会,只要进了公司,她就像陀螺一样地转起来。金燕现在上班的地方是北京正在发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她是董事长。虽然员工大部分来自小马奔腾,但这是一个全新的公司,从内到外。
“经营方法不一样。小马是个甲方型的平台公司,我觉得这个角色特别倒霉,大家都知道你有钱,就都‘揔’着你。我们现在没钱,我们就是大乙方思维,是个自己干活的创作型公司,如果说我们有什么成绩,都是干出来的。”
揔,一个特别“北京”的动词,大义是“上赶着巴结”的那种状态,有种非身在局中不能体会的微妙感,类似的词在金燕的表达中出现的还有一个——扎蛤蟆,意思近乎宰肥羊。“各种扎蛤蟆的,我说,别扎,我们就是踏实干活儿的。”
最重要的是走直线,别遮盖。“哪怕它特别难,也不要变异,一次折衷,意味着后面的无数折衷,然后这事就变了。”
金燕
进入正常工作状态的金燕,与被官司纠缠的金燕是两个人。说起官司,她焦燥、激动、偏执,因为无路可退,因为输不起,那种巨大的让人窒息的压力无论压在谁的身上,都无法淡定。
然而在工作中的金燕几乎是可爱的、迷人的。她尖刻而俏皮的表达,她说起项目时的侃侃而谈,她对于踏实做事的兴高采烈,不时会令人联想起她在美国波士顿大学读传播、在纽约拍纪录片的光景,拍出片子送去电影节,全球近千部作品,她排到了前5 名。如果沿着那条路走下去,现在的她会是怎样?
现实生活里没有如果。她怀孕了,在家庭和个人追求之间,她非常干脆地选择了家庭,就是那种北京大妞嘎嘣脆的劲儿。生了女儿自在以后,夫妻二人曾经还想再要一个孩子,名字都起好了,就叫李正在。
“正在”没生出来,负责注册新公司的法务有颗文艺的心,问金燕:“你们家老二当时打算叫什么名字的?”金燕回答:“叫正在。”法务说:“咱们这个公司就叫正在。”
金燕回忆起当时的事:“我说行,后来注册的时候两个字验不过去,那就加上‘发生’吧。”
正在发生这家公司,用金燕的话来说,是靠着感情和信念凝聚起来的。一群人有共同的信念——我们还能再牛逼起来。
三年磨剑,公司筹备了10 个项目,其中不乏《虎鹤》《有翡》这类业界瞩目的IP改编大剧,也有扎扎实实的医疗行业剧《亲爱的神经》、根据全军文艺一等奖作品改编的军旅剧《王牌》。
“手底下出的是真活儿,人家提起来,会说这家公司是出精品的。”
由于金燕的官司,公司现在还处于无法融资的状态,这对于资金密集型的影视公司来说是特别大的限制。金燕只希望二审赶紧开庭,结束这种混乱的状态。
当一切尘埃落定,她相信自己仍能高高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