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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虎 | 前排有个大个子

2019-08-13 来源:芭莎男士
访问结束后,知道要开始换装的管虎说,又到了最可怕的部分……西装会显得他腿惊人的长,但每隔一会儿管虎就要强调:穿西装可真难受。坐在工作室的阳台上拍照,他认真问:“ 我该看哪儿啊?”当工作终于结束,管虎脱下西装,换回有老虎图案的T恤,坐回角落,这才回到了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工作室院子里那颗常常被误认为法国梧桐的树,终于被叫对了“悬铃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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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虎

异样

管虎工作室正对大门的墙上挂了三幅电影海报—中间是《老炮儿》,右边是《杀生》,左边是即将上映的《八佰》。在旁边的会议室里,他一共花了两分钟完成妆发。造型师想帮他修一修胡子,管虎蹭蹭下巴说:“杂胡子有点儿也挺好,就真实点,反正又不是演员,是吧?”

在管虎看来,《八佰》实际上是个“没有人真正了解里面发生了什么”的故事。亲历者谢晋元与杨瑞符的回忆录不尽相同,南岸民众和北岸四行仓库之间又隔着一条苏州河。“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是奇观式的”,管虎说。历史中“八百壮士”死守四行仓库的四天,被看做是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战争直播。于是在管虎重建的战场中,镜头集中的视点非常统一,他们是仓库里的普通士兵。士兵看向河对岸,红酒绿和围观民众就在那里;士兵听到敌人从近前偷袭,声音就在那里。“我们在电影里做了三层声音,但不会把机器摆日本人那去的,这里没有上帝视角”,用这种方式摆脱类型片的叙事,也将旁观战争的魔幻色彩保留,管虎希望这部电影能造成一种真实的“异样感”。

“担心这种魔幻,没法被观众接受吗?”

“恰恰是反着的”,管虎答,“咱不挤兑别人,比如说我得到的那些经验教训,严谨地复述这种现实主义,你透过银幕跟今天的人说话,是很难感同身受的。我认为一点点魔幻色彩,是现代电影必不可少的。它是个老故事,但是我希望它能跟今天的小孩儿交流”。

十年前,管虎41 岁,把拍摄这部电影的计划暂时搁下,因为“一个少年的英雄主义是不足以支撑电影的”。今天,在“长大了”的管虎的《八佰》里,这种对“英雄打仗”的信念找到了更自由的出口。这里不会看到《血战钢锯岭》、《拯救大兵瑞恩》里那样的尸山血海,取而代之的是个人在战争中的生命体验—死亡是如蝼蚁般的。“今天比如碰上一哥们儿死了是一大事儿,成天就围着这转,那时候就什么都不是”,管虎说,“自己最好的朋友脑袋‘啪’一半就没了是很正常的事,就变成这么一个世界了。”构建这样一个世界是他想要的,因此需要“死亡”的时候它就会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剧情,这是一个真正战争的概念。

管虎对《八佰》的基本目标是要跟观众有所交流,保有作者的影子。在一部电影里容上世纪30 年代的故事,战争,群像,散点透视……管虎认为这些元素夹杂在一起像个“作者电影”。种种在《八佰》上可见的决断、铺排、做法,都算是管虎“不知道对和错的尝试”。这种没底,让他想起《老炮儿》,想起支撑《老炮儿》的“老头儿”和北方色彩最终也被证明并不是失败的注定因素。“是有点冒险,但电影总是有点风险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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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虎

写《老炮儿》的时候,管虎只花了三个月时间,而《八佰》的剧本则经历了漫长的剥离,最后把不停讲故事,变成讲人。这部电影原本的名字叫《八百启示录》,因为觉得有点大,管虎为他改名叫了“八佰”,取古代军队编制中的“百人为佰”。“所以后来我们加上这个偏旁觉得一下厚实了,指向性明确了,不光是数字,是写这些人,那单人旁对我们挺重要的。”

在这次出演“八百壮士”的阵容中,魏晨、俞灏明、欧豪几位年轻演员都是跟管虎喝酒喝出来的。管虎选择魏晨的时候,很多人质疑过。“你不信问大家”,管虎抬手指指身边的同事,用惊异的语气复述道:“他们说魏晨怎么能来演朱胜忠?”“可是我这人就有这毛病,你不质疑吗?我就非给你弄出来看看,我就不信他身体里没别的!”方法就是喝酒聊天,“男孩儿好就好在,开一瓶威士忌就来,他到那个时候也会变,也会真实化,只要他能展现别的,我就自信一定能把它原始的优秀的东西掏出来”。电影还没上映,管虎已经对所有演员的表现赞不绝口,欧豪是“完美”,魏晨和俞灏明根本不是“你们原本看到的样子”。这像是一个他的游戏,带着倔劲儿和成就感:“把原本这样一个孩子弄成那样,乐趣横生。”在《八佰》里,大部分演员都使用方言讲台词,“而且都是反着说”。东北人王千源出演的是西北人羊拐。管虎知道这出来可能会让人觉得有点别扭,但“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挑战革新,你说不行,你一东北人怎么能演西北人,一个简单的理由把这事给摁了,那就看没有任何惊喜可言了”。在管虎看来,方言台词带来的适应成本,远远小于尊重演员创新欲收获的成就。

电影人最快乐的日子还是在现场拍戏的时候。“我们在拍这个故事,一直尝试跟着当时仓库那些人去感受他们的感受,那个感受可能是一个男人在国家四分五裂情况下,遇到绝境,能逼出来的人性的光辉,是一种古人的血勇。”管虎认为这种骨子里一瞬间迸发的光,是电影要捕捉的,而不是悲情诉苦一般的孤军营和爪哇岛。《八佰》让管虎拍得很爽,并且他相信不管拍什么“都得爽”。他不允许自己不舒服,因为“一旦心里膈应,拧着逆着别扭着,一定也会带出来”。

《八佰》杀青后,所有人都散了。他又回到搭建的场景里去。就在楼里转,一圈一圈的。心里就是舍不得,空空落落的。管虎知道大家再来的时候一定不是那样了,那口“气”不在了。走出四行仓库,突然告诉你这是梦,现在回到真实了,“我们回家了,要打电话,要有车开,全变了,这种失落会隐隐约约一直弥漫”。克服千难万险把电影做到今天,对管虎来了说反而是个淋漓尽致的享受。管虎说,“一回来,安逸了三两天就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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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虎

大个子

决定拍摄《八佰》后十年,管虎51 岁,经历过项目的最艰难时刻,但“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叫压力,也不懂怎么消解,唯一的好处就是相信愿力,学会了凡事往好处想”。仍然有很多事情只能自己摁着,所以在见新导演的时候,管虎会和他们说:“做导演的前提是什么?不是热情和梦想,是碰着事儿你扛不扛得住,是韧力、韧性,克服困难的能力,还有承受力,别抱怨,这都是该承受的事。”

虽然着迷,大体量的战争片暂时不会再拍了。现在的管虎在节奏上、心力上、体力上都希望够安定下来,“做点安静的小事儿”。“和跳远似的,你想跳得远,肯定得往后退”。从拍摄电视剧《生存之民工》和《外乡人》时起,管虎就展现了对市井生活深刻观察。“你看我现在这样,其实几十年前我是在鼓楼后面帽儿胡同一天天在街上乱跑的泥孩子,所以你说我关注底层,我本身就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那么上来的”。在特殊时期被寄养在邻居家,管虎在十四五岁时,才和分别从北大荒和青海回来的父母住进院里。在一个人最重要的少年时光里,一个这样长大的男孩在管虎身体中定格了,“以至于后来的所有经历,我都觉得跟我其实没什么太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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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虎

2002 年,管虎拍过一部讲述女性故事的电影《西施眼》。这几年人们贴给他的“硬核”或者“汉子”的标签,但管虎总觉得自己骨子里不是这样,他被大家给误认为了。他还是想再去做一个和之前一样相对细腻的情感性的作品。“比如,我其实有一个故事一直想拍,有点自传似的,讲一个十四五岁孩子跟他班主任之间的那么一个事儿,那个年代是比较特殊的年代。我想拍哥们儿之间的友谊,最重要还有爱情,关于女孩子这块,但是一直还没到太成熟的时候,慢慢来”,作为一个骨子里都是青春的导演来说,时间不能算问题。

管虎很享受现在的工作节奏。“因为我运气好,是好多人帮着我,把所有事儿都往外推,由他们来承担这事儿了”。夫人梁静开始带头,给管虎强行营造一个相对比较单纯的环境。经历了几年前经营公司时遭遇的混乱、诱惑和被裹挟,当大浪淘沙,水落石出,管虎的一切都恢复到了螺旋式上升的状态。“也没人催着你,逼着你非要挣多少钱,喜欢就做,不喜欢就帮着年轻人去做。”在管虎看来,成长是无法拒绝的,但是成熟是可以拒绝的。他的奢侈是可以不用那么城府地去待人接物。在事情不对时突然发的火和直接翻的脸都得到了身边人的原谅,“他们保护你这个天性,不会对你说,你得忍”。虽然不断在说“长大”,管虎依然是自己心里那个“大男孩”。

1990 年,管虎在北京电影学院上大三。侯孝贤以《悲情城市》拿了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后来电影学院讲课,就坐在离管虎三四米远的地方讲课。那时,管虎看到侯大师“是一五十多岁那么瘦小的老头后特失望”。却记得讲了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的琐事,讲了自己生活状态就比较好,在于能强行保持一点童真。“他说别人不如我,他们保持不了这个,你当时听不懂他说什么,现在回头就明白了”,管虎说。后来,管虎入围金马奖,在颁奖礼上见到侯孝贤聊起这一幕,侯孝贤对他说:“我好像还记得,前排有个大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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