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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春 | 息怒之后

2019-05-31 来源:时尚先生
25岁的时候,我迷恋于跳舞,从来没想过会成为演员,30岁的时候,我醉心于演戏,从来没想过我会在五十几岁开巡回演唱会。生活的有趣就在这里,你猜不到时间会让你走向何处。我可能是个好运的人,但原因是我愿意接受一切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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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春

有时候我会开玩笑跟身边人说,当年的我就跟现在的小鲜肉没差别啊。先参加一个唱跳男团,再单飞,又唱歌,又演戏。其实这种娱乐圈的套路在80年代就开始盛行了:台湾有小虎队啊,香港有草蜢乐队啊,美国早就有Backstreet boys(后街男孩)啊。现在我搞不懂的一点是,为什么今天的年轻人一定要去韩国学这一套呢,我们国内早就有了。当年我们也算男团,鲜不鲜肉倒无所谓。其实潮流也好,音乐也好,都是一个圆圈,去到尾,又重新来,像甲子一样,一直循环。

80年代,我是dancer(舞者),当时的工作就在夜总会、酒吧、酒廊里面伴舞。有人在舞台上唱歌,我们在后面唰唰唰地围绕歌手跳舞,几个人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看上去很整齐,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动作。后来有卡拉OK了,大家都去KTV自己唱,没人再听舞台上的原唱了,酒廊啊夜总会那种表演就不需要了。

我以为我要失业,后来是演唱会救了我。那个时候,每个歌手都开几十场演唱会,一场接一场。演唱会伴舞比夜总会伴舞当然难多了,体力也好,难度也好,跟在酒吧伴舞比要难十倍以上,可能还要先排练一个多月。我跟谢天华当时在伴舞行业里算是蛮红的,我记得酬劳是一场1200块,十场就一万二,二十场就两万四,这在当时来讲是很高的费用了。一个歌手的演唱会我们能拿到几万块,觉得超幸福。

做dancer(舞者)的生活很自在,也很适合当时的我。拿个到现场,音乐播起来,大家一起跳。我不需要跟人面对面聊什么事情,也不需要被人家指指点点。加上我本身又喜欢跳舞,找到喜欢的工作,工资够高,时间自由,真的很开心,很快乐,很简单,很纯粹。当时我都没想过要做歌手或者做演员,虽然当时我给梅艳芳、谭咏麟、陈百强等很多大牌歌手做过演唱会伴舞,对我来讲就是跳舞而已啊,不管前面唱歌的人是谁。

那个时候,我就想一直跳舞。不过我也悄悄地给自己想好了未来的路:以后年纪大了可以编舞,年纪再大一点, 我就去办舞蹈学校。

某次庆功酒会上,我唱了一首谭咏麟的《水中花》。当时的经纪人许愿听了就说:小春啊,你跟Mi chael(谢天华)还有Jason(朱永棠)三个人一起做个组合吧。我们三个都是dancer(舞者) ,跳舞绝对没有问题,可是我说,我不想唱歌,我也从来没在正式场合唱过歌,牛一样的声音,怎么做歌手?许愿就劝我说,试一下吧。我就回家想了想,反正那时候才二十五六岁,想不如就真的试试看,实在不行就到二十七八岁回来再跳舞,也无所谓。

就这样,我和谢天华、朱永棠组成“风火海”组合。我们发了三张还是两张专辑,好像没什么反响,就散了。我单飞出来,去做演员,也出了两张个人专辑,全都是粤语歌,有快有慢也有rap(说唱),什么类型都有,结果也不太受欢迎。

一开始,我对唱歌没有很大的喜好,反而更喜欢演戏。单飞之后录前几张个人专辑,唱片监制在录音过程中指导我怎么唱,我很听话,叫我唱A我就唱A,叫我唱B就唱B,完全没有在意的状态,没有真正去用去学,说实话,还是因为打从心底里不够喜欢。1995年,我拍了个人的第一部电影《晚九朝五》,就拿了当年的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很多媒体说我是“少年得志”,我当时还很开心,开始觉得自己也能够做演员。当时的偏好就变成了做舞者>做演员>做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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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被记得的角色大概就是《古惑仔》里的“山鸡”了。其实我现在都不太喜欢聊这件事: 这个叱咤风云的“山鸡哥”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拍《古惑仔》前,导演找了朱永棠、谢天华,唯独没找我,我就跟我们的经纪人说“不行,我也要演”,后来我问导演刘伟强“我能演谁”,他说“山鸡”,再问他“如果不是我,你打算让谁演”,他说: “我请金城武啊。”

好不容易争取来了“山鸡”这个角色,我当然很珍惜。我租来《古惑仔》漫画研究,拍戏时缠着电影顾问,问他该怎么打、怎么讲台词。其实当年拍第一部《古惑仔之人在江湖》的时候,大家都傻傻的,拍戏全靠猜,因为那些演员里的绝大多数都没学过表演,全靠人物属性来演,现在我们几个一起看这个电影还会笑出声来。

在香港街头拍《古惑仔》的时候,我们总会遇到麻烦。因为香港在街上拍戏是需要申请的,但会耗时很久,那时候我们还没完全申请下来就开拍了。电影中又有不少打架的戏,有几次我们拍着拍着警察就来了,要约谈,导演组就去解释“我们只是在拍戏”。拍完《古惑仔》以后,有次我去参加一个电台组织的户外活动,对方临时说要取消,因为我拍了《古惑仔》,影响不好。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影响,我只是一个演员。

我知道《古惑仔》这个系列的电影给很多80后的年轻人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我希望他们学到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忠义两全。别的不说,当时我们几个演员直到现在也是好兄弟和好朋友,我们的感情真的可能一辈子不会变。男人之间都会懂这种情感,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相互勉励,一起走下去。

1996年-1998年是很神奇的三年,那几年很多歌手的专辑都是在台湾录的,比如说张学友的《吻别》就是在台湾录的。经纪人许愿叫我也去台湾录国语专辑。没想到,在台湾录的第一张专辑《人见人爱陈小春》的反响就不错,里面有一首歌叫《神啊,救救我吧》,台湾人都很喜欢。回到香港,我发现香港人也都知道这首歌,在香港也拿了还不错的成绩。这时候香港人就觉得,陈小春原来你还会唱歌啊,蛮不错。

我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会唱歌。录《人爱人见陈小春》的时候我也没有很喜欢唱歌,之后又去台湾录第二张专辑,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摸索,加上几位很厉害的音乐人包小柏、包小松、金培达以及经纪人许愿一起帮我做专辑,我发现唱歌也没有那么无聊,其实把情感揉入进入就会变得很不一样。从那开始,我就对音乐越来越有兴趣、有感觉、有想法。

有一天凌晨5点,我打电话给包小柏,“小柏,能不能帮我写一首歌叫《人情味》啊?”因为我去台湾录专辑、去做访问或者去做签唱会的时候,我看到台湾那边很多人都知道我的存在,那个时候《鹿鼎记》拍完了,我去台湾,很多人说“你是韦小宝啊”,也有很多人喜欢我的歌,他们都对我很热情。台湾的媒体也都很好,素质也好,采访的方法也好,他们功课做好,问你的时候就好像跟你聊天,也很尊重你。我到台湾就觉得很舒服,我感受到很浓的人情味了,就在这里。回去香港,我就请包小柏帮我写了一首《人情味》。

人生很多东西真的没得选,比如童年和出道的不易,你现在问我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惨,我却觉得挺好,也只能说我当时没有选择。起码现在看来,我是先苦后甜。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跟着父亲到香港谋生,一家人挤在贫民窟的三间笼屋里。因为我当时很瘦,一直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只好在父亲干活的工地上打零工。隔壁的包工头看我手脚麻利,就叫我跟着建筑装潢队进驻工地,铺地板,但工程一做完就会失业。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去茶楼(港式茶餐厅)做过点心,去大排档端过茶送过水,还去发型屋做过学徒。有一天,我听说TVB(香港无线电视台)招舞蹈艺员,每个月有700港元的酬劳,我马上就去报名考试,但那个时候还没完全懂跳舞是怎么回事。我大概从十五六岁开始对跳舞有兴趣,在电视上看到,觉得蛮帅,但没有学过。TVB考试现场有个老师,他在前面跳一些舞蹈动作,一堆人就在后面跟着跳,其他老师就在看谁跟不上,谁跟得上,结果我一考就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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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春

TVB的舞蹈培训三个月,那个时候没有嘻哈,有爵士,中国舞包括古典、民族、民间舞,还有现代舞,都要学,那个时候在香港TVB跳舞的这些人都是很厉害的。三个月学下来,也不觉得苦,十几岁,血气方刚,又不担心没饭吃了,就很欢乐。培训结束,我作为优秀艺员进入“豹小子”组合,算是一个舞团,就开始了dancer的生活,后来再慢慢当歌手、当演员。

曾经的“古惑仔”现在都成家了,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聚在一起都会聊看小孩的心得,五个古惑仔的演员现在在一起聊奶爸心得,听起来很违和对吧?但是没办法,要学习啊。我们五个人里面,除了伊健没有小孩之外,其他人都有。最有经验的是林晓峰,他有两个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打羽毛球打得很厉害,读书也读得很好,所以我们有关于小孩的很多事情都请教他。

以前,我一直不希望儿子Jasper的样子给别人看到。也许是因为我们以前在香港当歌手、当演员,关于感情上的事都是躲起来的。后来,应采儿跟我说“给个机会(录《爸爸去哪儿》)让你好好跟你儿子去耍一下, 增进一下你们的感情”,我以前真的没有和Jasper单独相处过,我也看到其他爸爸录完《爸爸去哪儿》回来都有改变,都跟孩子关系变好,所以我就想,好,我借这个机会,把亲生儿子的心夺回来,哈哈哈哈。

给我多点时间,我会慢慢变成一个温柔体贴的爸爸。在节目里,我脾气急,对Jasper 说话大声,直到Jasper说“你可不可以不生气”,我才发现自己这样不太好。我原本是想说,Jasper 是男生,不能只是宠,而不让他跌倒,这对他以后发展没意义。

今年我有巡回演唱会,我给演唱会的名字取了《息怒》,其实就是因为我儿子的那一句话来的。我希望五十岁以后我不再是那个看起来易怒和臭脸的陈小春,我会改变。息怒之后再看这个世界,也许很不一样。

男孩子该先苦后甜。我不指望儿子大富大贵,更不希望他也进娱乐圈,我只希望能让儿子长大后和我一样懂得先苦后甜就好。上一季《爸爸去哪儿》播出后,Jasper曝光率过度,还好他现在没有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他走过的地方,有些是比较简陋的,也许他的年纪还不能感觉到有些辛苦,但起码去看过、体验过了。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零,什么是一,这些就是价值观。

25岁的时候,我迷恋于跳舞,从来没想过会成为演员,30岁的时候,我醉心于演戏,从来没想过我会在五十几岁开巡回演唱会。生活的有趣就在这里,你猜不到时间会让你走向何处。我可能是个好运的人,但原因是我愿意接受一切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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