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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宇 | 我和性感的市井生活

2019-01-07 来源:时尚先生
2018年章宇收获颇丰,《我不是药神》里的“黄毛儿”一角让他几次登上热搜,《大象席地而坐》又让人看到了他戏痴的一面。今年的第55届金马奖将他列为最佳男配角人选。《时尚先生Esquire》和章宇聊了他的故乡和野生野长的青少年时期,揭开了这个青年在银幕上呈现出来的干净和仗义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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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宇

ESQ: 你对“黄毛儿”这个角色的创作欲望是什么?

章宇:“黄毛儿”身上的那些点都很轻、很脆、干净,我想把它呈现出来。演员对角色的喜好啊,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看到一个特别喜欢的姑娘,想占有她一样。

ESQ: 说说你的家乡贵州都匀吧?

章宇:都匀啊,我也不知道它算几线城市,很秀美的一个小城市,离贵阳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比贵阳安静得多。都匀很小,是一个狭长型的城市,四周都是山,剑江河绕着城,依山傍水。我就在河边长大,那河清澈见底。夏天我们在河边一晒就是一下午,偷了西瓜来,一个猛子扎下河去,把西瓜锢在石窟窿里冰镇,过一会儿再一个猛子捞上来,用手一劈,吃完,西瓜皮就抹在身上防晒。

ESQ: 看来你是被放养长大的?

章宇:我是厂矿的子弟,爸爸妈妈是双职工,厂矿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成长环境,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活空间,有家属区域、子弟学校,有医院、食堂、公共澡堂子,还有工厂自制的饮料、冰棒。从小几乎整个厂里的人都认识你,小伙伴也很固定,很多大孩子带我们玩,带我们出去见世面,偷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卖,去呲别的厂的姑娘,别的厂也来呲我们厂的姑娘,就打架。

ESQ: 你的成长记忆很有年代感啊。

章宇:没错,我们厂在城市边上,旁边都是农田和寨子,住着苗族、布依族的村民。当时我们旁边有一个黑龙寨,每家每户都有火枪。我们喜欢去田里玩,两匹马拴在田埂上,母马在这边,公马在那边发情,农民不在,我们就过去把公马的绳一解,脱缰公马一下冲过去,在那儿吭哧吭哧,我们很早就这么接受了性启蒙。田里有油菜花、稻子、小麦、玉米,油菜花一摘就吃了,我们经常偷玉米、红薯烤来吃,经常被农民放狗追。厂区和农田隔着一道围墙,墙那边就是自己的地儿,回到墙里面就什么都不怕了,我们每次都是狂跑到墙边,一下翻上墙,然后隔着墙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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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宇

ESQ: 小时候好好念书了吗?

章宇:我小学太调皮了,我妈把我送到重庆一所重点初中的重点班。我妈是重庆人,当年支三线到的都匀。我是插班进去的,正在上课,没有我的座位,一个同学生病了,班主任就把我安插到那个座位。那是个靠窗的座位,还剩半堂课,我也听不进去,望着窗外一棵大树,风吹着树叶,我就恍惚了,感觉我还在都匀,我就用都匀话问同桌女孩“几点下课”,那个女孩说“你说啥子啊”,转头就跟后面那个女孩学我说话,她俩一块嘲笑我。接下来我真的一个礼拜没有开口讲话,我就觉得,不行,我要学会你的语言。

ESQ: 你想用方言融入新环境?

章宇:不这样不行,别看贵州和四川离得那么近,他们都没听说过贵州,都觉得贵州穷。重庆人皮肤特别白,我小时候特别黑,黑瘦黑瘦的,我们年级有14个班,每天课间好多女孩冲过来,在教室门口指指点点, “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哎呦,好黑啊”,跟看猴似的。

ESQ: 你当时受女孩欢迎吗?

章宇:当时给我写情书的女孩确实挺多的。但是她们这样让我不舒服,我觉得当时我处于一种失语状态,那是真的失语。一礼拜之后,我再开口说话,就说了一口重庆话。

很快,我跟他们就熟了,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就是班上最皮、最废的那群人。后来我妈又送我去都匀市里念重点高中,结果军训报到第一天,我从厂里到市里,一路上就有五六十个人分几拨来堵我,都是以前结下来的梁子,我就被猛揍了一顿。但是不到一年,当时动手的七八个人,一个个被我逮出来,全还了回去。后来我还能考上大学,简直让爸妈喜出望外,他们感觉我实在不可能上大学,已经安排好了让我去当兵,他们管不了我,就想让部队管。我觉得也行,当兵就当兵呗。

ESQ: 当时你想学表演吗?

章宇:我从小有表达欲,也有表现欲。但是我害羞,也没有找到出口,没有找到好的方式,以前觉得只有使坏能满足荷尔蒙,我的精力都挥洒在各种没溜儿的事上了,挥霍青春。但是接触到表演以后,我终于找到一件事,我愿意为它去投入,我愿意为它花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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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宇

ESQ: 没想到你被表演治住了。

章宇:对,因为表演突然给了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舞台,还有角色,还有任务。你得交一个东西出来,你得花工夫琢磨、去试、去练,一次一次地接受观众的审判。其实表演就是你通过你的角色、你的表演跟观众做一场较量,看你用你的方式能不能征服他们。它充满了挑战,充满了魅力,过瘾!

ESQ: 表演给你带来了什么改变吗?

章宇:表演让我变得温柔,让我慢慢打开另外一只眼,你会感觉生活中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原来自己平时错过了那么多细节,然后你发现这个世界变丰富了,自己变专注了。其实表演就是对人的研究,对人性的剖析,让我更了解自己,越来越细密地体察自己的情绪、心思、意识括潜意识,原来我是这样的。然后你又反射出去,对身边的人也越来越理解,有了理解就会更宽容。

ESQ: 毕业之后,你进了贵州省话剧团?

章宇:别看它只是地方上的话剧团,很多人找关系想进去,为的是一个正式编制。我那一届招了4个人,另外3个都是贵阳文艺圈的世家,有人教,唯独我是野生的路子考进来的。

ESQ: 刚进话剧团时能演上主角色吗?

章宇:我没演过配角,演了很多男一号。赶上话剧团当时缺少新鲜血液,出现了断层。排的很多戏是主旋律的,但我当时真的练就了一个本事,我参与创作,从剧本到人物,把主旋律题材做得有血有肉,我的信念感也就是在那时候培养起来的。团里演出不算多,大部分时间是闲着,我有很多兼职,而且都是下午,早上的活儿我都不接。那三年非常舒服,不缺钱,那些在很好的单位的朋友还跟我借钱。那时所有到贵州拍戏的剧组也都会找到我,我就开始参与电影,做副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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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宇

ESQ: 后来为什么离开了话剧团?

章宇:后来就不好了,因为我演的剧拿了奖,就不停地巡演,不停地重复。我受不了这个,我希望每次都有一些改进,我总觉得它还可以更好。不行,那些老演员不愿意。本来我进贵州省话剧团,是想着一年转正之后我就拿着工资去北京。没想到,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一晃就三年。直到那次巡演让我实在受不了了,有一天我翻以前写的日记,看到有一页只有一句话:2008年,我应该在北京。那是我在北京申奥成功的那一天写的。我想,我在干吗?我在这里待着,就像打游戏升级一样,待上几年,就从国家四级演员升到国家三级演员,再待几年,又从国家二级演员升到国家一级演员,又能得到什么呢?不对,得走。大概过了十天,我就来北京了。

ESQ:扔掉铁饭碗来北漂,为什么?

章宇:就是为了电影,其实真正滋养我的是那些伟大的卓越的经典的电影。话剧的那种享受特别当下,特别立竿见影,面对面的。但电影这种媒介更像书籍,它能留下来。

我看上个世纪30年代、50年代那些电影,比如《正午》啊,《大路》啊,《日落黄沙》那些,我依然感动。如果有一天我能拍出一个这样的片子,那我觉得我没白活。

ESQ:这些年你在电影里的角色以小人物居多,是你选的吗?

章宇:从社会属性上来说,底层居多,烟火气重。我一直认为,市井里的生活才是大写的生活,它比那些高端的精致的生活更大、更庞杂、更粗粝、更扎实,它藏污纳垢、藏龙卧虎,呈现出来的性感也带有市井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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