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沃
唐纳德·格洛沃这样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存在;同样不应该存在的还有《亚特兰大》这样的美剧,但这些都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2018 年伊始,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唐纳德·格洛沃和《亚特兰大》同时驾临。回想起来,我很难理解《亚特兰大》这样的音乐喜剧在筹资拍摄时该怎样向资方解释:“这是一个关于普林斯顿大学的辍学生梦想成为说唱乐经纪人的故事……”对此,格洛沃倒是轻描淡写,虽然这部剧从一个灵感到第一季拍摄完成花去了好几年的时间:“我看过一个对著名美剧制作人戴夫· 查普尔的采访。他说制作一部剧集,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人有代入感。”格洛沃接着说,“所以我也尽力在这部剧中让观众有代入感。在寻找投资方的时候,我们跑断了腿。实际上当时我没有刻意详细阐述这部剧集的故事,那看上去会有些像强行推销。”结果,很多电视网络都放弃了拍摄《亚特兰大》,最后只有FX决定投拍。“这部剧向观众透露了很多好莱坞的内幕。”格洛沃说,“它没有向观众讲述一个他们意料之中的故事,因为我本人比那要复杂得多。”
现在,唐纳德·格洛沃和《亚特兰大》在好莱坞都让人趋之若鹜。曾经被人拒之门外的《亚特兰大》被视为美剧制作的样板,也是难得一见的创意典范。格洛沃告诉我,如今,很多电视网络公司在拿到新剧本时都会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部剧拍成墨西哥版的《亚特兰大》?”“这在某种程度上当然是一种赞美。”格洛沃说,但它显然也是一种对原创性与想象力缺乏的批评。一部经典的影视作品,并不会因为各种元素的堆叠而成为经典。当所有的元素组合在一起,一定要拥有大于“相加和”的价值。“那就不是简单加法的逻辑。你不可能抽离一个核心价值,然后就指导、拍摄。那会把一部剧集拍成其他任何一部作品。”格洛沃告诉我,一部剧集,只应关乎它的核心价值。
34岁时,格洛沃在事业上的逆袭让很多曾经不看好他的人大跌眼镜。在《亚特兰大》的首季之后,格洛沃将两项艾美奖和一对金球奖收入囊中,而前者同时令他成为首个赢得喜剧类杰出导演奖的非洲裔美国人。格洛沃获得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成就,这都是因为他拥有独特的创造力和好奇心。格洛沃告诉我:“我现在已经在成功的山峰上达到了之前难以企及的高度。但这不等于我之前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成功。”
我在亚特兰大和格洛沃见面时是2017年的12月。那天离圣诞节还有几个星期,天气非常冷,亚特兰大街头的树枝上,最后几片叶子即将凋零。一片肃杀的气氛中,格洛沃也处于一种冥想的状态。那也许是因为他有些疲惫。就在几天前,《亚特兰大》第二季刚刚杀青。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他那种禅定的状态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个家伙正在思考人生。“名气这种东西真是没什么鬼用。”在那辆黑色SUV的后座上,格洛沃突然对我说。现在的格洛沃在好莱坞声名鹊起,这对他来说大概已经成为了一种负担。有人认识格洛沃是通过他在《我为喜剧狂》中对特雷西·乔丹这个角色颠覆性的、带有解构色彩的二次演绎;他在《废柴联盟》中扮演的不求上进的四分卫特洛伊·巴恩斯也令人印象深刻;还有不少人是因为他作为歌手Childish Gambino认识了他,而这个艺名是他用“武当派姓名发生器”给自己起的。他也表演过脱口秀,然后在《亚特兰大》中扮演了那个努力供养女儿的迷茫大男孩厄恩·马克斯。
无论是在《废柴联盟》《亚特兰大》这样的美剧中,还是在《火星救援》《魔力麦克2》这样的电影中,或者是作为歌手Childish Gambino,格洛沃的表演都堪称是具有“物理特性”的。我的意思是他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让他的表演就像水,可以在屏幕上填满属于他的那份空间,哪怕扮演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在音乐上,他可以与Chance the Rapper、J. Cole这样的说唱乐明星平起平坐,他的音乐在哪怕一个小节上也绝不与其他作品雷同。所以他的事业版图确实是影视歌三栖。他的跨界表演天赋,自好莱坞黄金时代以来都算得上是少有。
总之,格洛沃现在已经是一个“大牌”,并且毫无疑问会变得更加大牌。除了他领衔的《亚特兰大》第二季会按计划开播,他还在《星球大战番外篇:索洛船长》(计划于2018年5月25日美国首映)中饰演了蓝多·卡瑞辛。2019年,格洛沃还将与碧昂斯在乔恩·费儒指导的电脑生成版《狮子王》中联袂献艺。
格洛沃
在亚特兰大如蛛网般的街道上,我和格洛沃并肩走着。我问他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他的回答简单得有些出人意料:“ 我想有更多的自由。”
他要更多的自由干什么?
“去做一些除了我没人可以做的东西。我做的很多事情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除了我别人都做不了。”
唐纳德·格洛沃并不指望外界可以客观地看待他,以及他的成功。但在我看来,他的成功是一种必然。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到位地演绎蓝多·卡瑞辛?还有谁能成为知名度仅次于特朗普的那个唐纳德?
尤其对美国的黑人来说,格洛沃的成功路径还有着一种特殊的示范意义。首先在受众的认同上,格洛沃本人以及他最早的一批拥趸都属于“互联网1.0世代”的那批人。格洛沃在电视领域的事业起步于21世纪最初的五年,所以他和他的主要受众都属于那种自我意识超强的怪咖。在那个互联网还是由各种奇怪的讨论组和留言板组成的年代,那群怪咖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但在这个怪咖群体的内部,他们用同样的方式说话、 有着同样古怪的行为,也同样容易被主流社会忽视,所以格洛沃在这个群体内更容易被认同。当 他开始在纽约的即兴表演界崭露头角,他就注定可以成功。因为那个当时属于非主流、但不可逆转地壮大的群体都深爱着格洛沃。
在思维方式之外,格洛沃的演艺生涯也遵循着后工业时代的渐进式发展路径。从纽约大学毕业后,格洛沃就在即兴表演中给外界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蒂娜·菲在《我为喜剧狂》的剧组中向他提供了一份编剧工作,这是他在表演领域的一次重大突破。在这个剧组中,他一待就是三年,偶尔还会在某些剧集中客串出镜。以编剧和演员的不同视角审视表演艺术让他拥有了一种全面的演艺观,因此对他应该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段经历,直到他离开剧组,前往洛杉矶尝试独立发展。
2009年退出《我为喜剧狂》剧组后,格洛沃只休息了6天,就在NBC的荒诞情景喜剧《废柴联盟》中得到了特洛伊·巴恩斯一角。在美剧的一贯套路中,特洛伊这种角色属于不可或缺的“蠢角”。但在美剧中,往往正是这种“蠢货”承担着实现一部剧集最核心价值的使命,这种角色往往也需要最走心的演绎。在《废柴联盟》中,特洛伊·巴恩斯这个角色也不例外。格洛沃的喜剧天赋以及他的“互联网1.0世代”思维模式, 在《我为喜剧狂》剧组中获得的多维度视角让他得以胜任特洛伊·巴恩斯的角色,反过来格洛沃对这个角色的演绎也让《废柴联盟》的结构与剧情逻辑更加生动和真实,他因此迅速成为了这部剧集的核心人物。直到退出剧组,在经过整整五季的表演后,格洛沃终于不再是只可以获得几个分镜头的“打酱油的”。现在,社交媒体上的大叔和熟女都对格洛沃发出尖叫。好莱坞也终于发现,格洛沃很可能就是下一代的“票房仙丹”。
“星光与夜晚相会的地方”是亚特兰大市东北部一家名为Landmark Diner Jr.餐厅的宣传标语。我们乘坐的SUV就停在这间餐厅的门外,格洛沃随手指了一下马路对面的一家舞娘俱乐部——他曾经去那里耍过。后来我们在餐厅的包间坐下,我向他打听这家亚特兰大最著名的舞娘俱乐部水准如何。格洛沃告诉我这家俱乐部可能是加州尔湾的星巴克之外最好的社交场所,虽然这里可能会有一点污。
格洛沃自己交代,在20岁以前,他都没有进过这样的场所。“不过我知道那里面都是什么,只是那时候也没钱花在这种地方。”2012年,因为一次腿部受伤,格洛沃不得不推迟了自己的第一次、也是最盛大的一次全美巡演,这让他非常沮丧。为了摆脱消沉的状态,他去了此刻马路对面的那家舞娘俱乐部Magic City。“那里的姑娘们想尽办法让我开心,我也不想表现出心中的沮丧。可我也不想假装快乐,我就不是那样的人。”
对于格洛沃来说,排解压力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真实表露自己的情绪。近年来,随着他声名鹊起,很多人都想从他的成功中分一杯羹。有的人想从他这里获得的是金钱,也有人想从他这里获得的是他所不能给予的,例如关注。几年前,格洛沃曾经将自己在社交媒体上的账号全部删除。此前,他也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更新自己的Twitter,只是那时他发的那些“推”都非常个人情绪化。就像2008年时的MSN MySpace,很多人都可以从他的动态中窥探他真实的心理状态。例如假如有一天他发了一条“推”发牢骚,他的“粉丝”就会立刻知道他那天的心情不太好,诸如此类。
格洛沃
后来格洛沃意识到:“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发社交媒体动态有时会导致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关联太强,我也可能因此受到伤害。”总是不想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格洛沃现在当然还会上网,“只是我现在上网时会匿名和别人交流。网络是一个可以让我隐姓埋名的地方。”不过在一些宣传档期,他还是会实名发布社交媒体动态。例如他重返Twitter后的第一条动态就是回应奥普拉关于金球奖的激烈言词;第二条则是关于《亚特兰大》第二季的内容推广。
格洛沃还擅长脱口秀。就在拍摄《废柴联盟》的同时,他还为美国喜剧中心频道拍摄了两档脱口秀特别节目,第一档在2010年播出,第二档在2011年播出。在这两档脱口秀中,他基本都是本色出演:演绎的就是个性与自我意识都很强的黑人青年。而脱口秀的素材也可以算是一种自我告解,在比例上荤笑话和对自己肤色的自嘲各五五开。
在第二个脱口秀节目播出的同时,格洛沃发布了自己的第一个严肃说唱乐专辑《Camp》。自从大学毕业后,格洛沃就以“Childish Gambino”为艺名从事说唱乐表演。
但在这张专辑中,他的背景人设却是一个说唱乐的圈外人。《Camp》这张专辑中的歌曲题材范围也很广泛,从初恋到种族隔阂,并最终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在美国音乐杂志《Billboard》销量排行榜上首次登榜就排在了第11名的位置。但是《Camp》这张专辑的意义并不止于此。在对《Camp》专辑进行全美推广巡演时,格洛沃将hi p- hop、脱口秀、短喜剧等多种他最擅长的表演形式结合在了一起,令人耳目一新,甚至很多人认为未来世界音乐艺术的表现形式也将因这次巡演改变。
2013年,格洛沃的第二张录音室专辑《Because the Internet》横空出世。这张专辑最终获得“金唱片”评级,并为格洛沃收获了两项格莱美奖提名和音乐评论界的广泛赞誉。之后,2016年的《Awaken, My Love!》又为格洛沃带来了5项格莱美奖提名,并且真正坐实了“Childish Gambino一定会成为音乐界的大明星”的事实。同时,这张专辑中的《红骨头》——一首灵感源于乔治·克林顿的Funk Jam单曲被2017年的电影《GetOut》选为片头曲,最终还创造了一个三白金的销量纪录。
但在格洛沃自己看来,自2013年以来,对他最重要的事件还是与FX电视网签订协议,由他亲自编剧、制作并出演《亚特兰大》。这部后来被Deadline.com评价为“将亚特兰大真实的音乐气质戏剧化的系列喜剧”于2016年首映,并迅速成为受到艺术评论界广泛赞誉和被观众狂热追捧的重量级制作。
《亚特兰大》的第一集便拥有180万观众,其中三分之二是50岁以下的成年人——这是自2014年《艾米·舒默的内心世界》以来美国有线电视网上最佳的首集收视纪录。曾在《亚特兰大》担任导演的村井浩后来向外界透露,《亚特兰大》的成功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部剧的成功,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格洛沃告诉我,剧集中的很多灵感来自他和弟弟史蒂芬·格洛沃的头脑风暴,而后者也是《亚特兰大》的编剧之一。“我要把思路再拓宽,进行更广泛的讨论,虽然这些讨论的主题本身可能没有特别具体的目的。在《亚特兰大》的剧集中,也会引入更多的黑人间的对话式桥段。”
《亚特兰大》第一季的成功对格洛沃当然非常重要,但这也让他意识到第二季必须要实现对第一季的超越。在剧组回到片场的第一天,村井浩就表示:“千万不能像《疯狂世界》那样。”当时《疯狂世界》两季的拍摄间隔时间过长,以至于编剧在拍摄第二季时把很多第一季剧情的统一逻辑都给忘了。“《亚特兰大》第二季差点就被拍成另一部剧集了,当时感觉每集的剧情不太连贯。”
格洛沃打算用“棉花签”来对付这种“季后低迷综合征”——美国有一个名为A Tribe Called Quest的乐队,其主唱名为Q-Tip,被音乐圈内人戏称为“棉花签”。“ATribe Called Quest乐队在发行了第一张专辑后状态就极其低迷,‘棉花签’的态度是: ‘我给你们进行一次归零,让你们低迷!’”
为了让《亚特兰大》剧组“归零”,并且让这部剧更原汁原味,格洛沃带着剧组来到了亚特兰大。“只有当我们在亚特兰大的街头走过,我们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过很快,他们就在亚特兰大Bankhead的街头遭遇了一起夜间枪击事件。“当时枪声突然大作,枪声‘啪啪啪’地响着,非常有节奏,”格洛沃回忆着。当时剧组中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听见更密集的枪声响起。“你听到过子弹在树丛中穿梭的声音吗?”格洛沃指的大概是那种子弹把树叶打得飞散的唰唰声。“这时候说明枪手可能距离你非常近了。”于是剧组里的所有人都伏下身体,弯着腰往建筑物里逃窜。没人会希望听见那样的声音,当晚的拍摄计划也就此取消。
“这是一种敬畏心的一部分。”格洛沃说,“就像如果你拍摄关于海洋的片子,你就必须亲近海洋,虽然你可能会在海里淹死。我也不想让观众们以为现实中的亚特兰大是迪士尼世界,现实中的亚特兰大并没有那么梦幻与美好。”
吃完晚饭,格洛沃告诉我真实感往往会让他感到焦虑。“《亚特兰大》第二季应该很好看,因为它让我感到焦虑了。”我理解格洛沃所说的那种感受,那大概就像听到子弹穿过树丛的声音时让人焦虑到浑身颤抖的真实感觉。
格洛沃生于1983年,在美国佐治亚州的Stone Mountain长大。而那里,是全美“美国内战南方军纪念联合会”的大本营。“如果观众们是看着我长大的,就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在我的家乡,南方军的旗帜到处都是。我从小到大有很多白人朋友,他们的父母对我很友善,但也总会有人说‘不许和他约会’。这些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和《芝麻街》中白人和黑人相亲相爱的描述截然不同。”
在11岁的时候,格洛沃给未来的自己写了一封信。同1979年迈克尔·杰克逊写给未来的自己的那封信相似,格洛沃也发誓要用自己的才华震动全世界,只不过他的版本是这样的:“我要努力,因为我将拯救世界。”虽然格洛沃的父母以一种“耶和华见证会”式的严苛与虔诚将他抚养成人(耶和华见证会严格禁止成员沉溺于流行文化),在格洛沃的家里,《星球大战》还是拥有了一席之地。虽然这一席之地很小,但格洛沃的人生伏笔就此埋下。他还记得自己孩童时达斯·维达人形玩偶手中的光刀被他啃了下来,而身披蓝袍的蓝多·卡瑞辛更令他记忆犹新。在1999年《星球大战前传:魅影危机》中的绝地大师梅斯·温铎之前,蓝多·卡瑞辛一直是《星球大战》电影中唯一一个黑人。(萨缪尔·杰克逊扮演的温铎,加上《原力觉醒》和《最后的绝地武士》中由约翰·波耶加扮演的芬,还有蓝多·卡瑞辛最终让《星球大战》的角色阵容中凑出了3个黑人。)在最初的《星球大战》三部曲中,蓝多·卡瑞辛完成了从最初只想逃避帝国赋税、秉性彪悍的星际走私独狼到拯救了莉亚公主、汗·索洛、C- 3P0、楚巴卡、天行者卢克和R2-D2的英雄角色的华丽转身。“我当时有一个每天都抱着睡觉的娃娃,那是玩具店里唯一的一个黑人娃娃,是我妈妈买给我的。而蓝多的人形玩偶是我爸给我买的。”格洛沃说。
在几年前,格洛沃听到了一个传言:一部以蓝多·卡瑞辛为主角的电影正在筹拍之中。“我告诉我的经纪人,‘我想演蓝多,’”但是格洛沃的经纪人觉得他机会不大。“但这正是我想要的,”格洛沃告诉我,“因为我就是那种喜欢逆转的人。我也希望自己可以隐姓埋名,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的底细,我才更容易实现自己的目标。我有时候确实有些像玛丽苏那样自视甚高,嘴上若无其事地说‘哦,好吧,酷’,但在背后发狠,一遍遍地观摩电影,吃透这部电影。我喜欢做什么事都做好准备,然后一鸣惊人。”
格洛沃
确定将出演蓝多一角之后,格洛沃第一时间给他的父亲打电话:“嘿,你一定想不到明年我会干一件什么事。”最精彩的部分,是后来格洛沃带着父亲来到位于加那利群岛的外景地。在那里,外景拍摄团队已经盖起了整整一座外星城市。《星球大战番外篇:索洛船长》的导演朗·霍华德告诉我,格洛沃非常专业且专注,在拍摄时甚至不用特技替身。“我很高兴由格洛沃出演蓝多这个角色,也很欣赏他投入到这个角色中的热情。”霍华德说,因为他深刻地意识到格洛沃会有不同的方法去愉悦观众、吸引观众。“格洛沃这个家伙拥有魅力、幽默和智慧,还有不用牺牲角色个性就自然流露出来的一种烟火气。只有聪明人才可以跟得上他那种创造性的表演节奏。”
在电脑生成版《狮子王》中得到辛巴这个角色的机会也类似。当导演费儒将这个机会交给格洛沃之后,格洛沃再一次感到了一种焦虑,那大概是一种对定义了自己童年世界观的角色所负有的责任感。“我理解观众为什么不喜欢复刻版的电影,”格洛沃说,“所以我和那些同我一样了解观众需求的人合作会比较合拍。”
格洛沃对于品质也向来有一种强迫症——他这种个性其实来自他的母亲,正是他的母亲对他灌输了一种对精致的敬畏态度。格洛沃说这种敬畏或者强迫症好像是从快餐店里开始的。“那时我妈经常带我去Chick- fil- A用餐。我们都知道那是快餐,没有什么营养,但至少Chick- fil- A比麦当劳好吃。
她那时总会说‘看这杯咖啡,看它的花纹和味道,过多久都会强过麦当劳’。”
对于自己的另一半,格洛沃出于隐私考虑不想说太多。我只知道他们现在有两个孩子。并且出于同样的隐私考虑,格洛沃没有向我透露这两个孩子的年纪。不过格洛沃告诉我,他一向要求孩子也懂得尊重品质感,知道分辨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
自从身为人父,格洛沃才意识到父爱的重要性。“在人生中的每个阶段,我们都后知后觉。成人后,才知道少年时什么做对了什么做错了;在少年阶段,才知道童年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格洛沃认为,父爱会为每个人生阶段提供一种先验知识。“父爱是童年阶段最好的启蒙,那可以保证让人拥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所以父爱对于成功是一个必要的前提。”
如今,《亚特兰大》证明了格洛沃是好莱坞乃至全世界范围内都出类拔萃的原创力量代表。其实即使在最包容的艺术圈中,想要做到真正的具有创造性都是难能可贵的。放眼今天的媒体、艺术、影视创作领域,我们会发现创作越来越趋同,创新也未必总能被人接受。而格洛沃就是要用自己的天赋去改变,让那些惰性、被动和山寨在艺术创作中无处藏身。通过自己的作品,他同时证明了受众其实是如此地在乎品质感,证明了品质感其实才是所有创作者应有的唯一追求。虽然格洛沃无法证明他会被所有人喜欢,但他证明了——有一部分人喜欢他就足够了。
离开Landmark餐厅,我和格洛沃回到了车里,一同前往亚特兰大一个比较有历史感、如今已经中产阶级化的社区Inman Park。
“我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只属于美国。”格洛沃突然说。家,对于格洛沃来说只是正在前往的下一个落脚点。“在洛杉矶,我从未住满过一年。我在伦敦住过一段时间,有一个家,交了些朋友。然后我们搬到了亚特兰大,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又交了一些朋友。之后,我可能会去一座海岛,在那里生活,创造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再认识一些新朋友。”
其实比家庭的归属感更重要的,大概是格洛沃那个关系密切的朋友与合作者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所有人都管自己叫“贵族”。“贵族”这个名字源于2012年格洛沃参与的一盘混音带专辑。共同制作这盘混音带专辑的有Fam Udeorji、 Chad Taylor、KariFaux、Malik Flint、Ibra Ake、Swank,还有唐纳德·格洛沃的弟弟史蒂芬。也正是这帮人,一起策划了格洛沃的音乐巡演,为《亚特兰大》撰写剧本,因此可以算是格洛沃最心腹的亲友团。“我们还真是一群贵族。因为在这个圈子中,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帝王级的高贵与尊严。”
格洛沃
在一条名为Krog的大街上,我和格洛沃又钻进了一栋巴洛克式建筑中的西班牙餐厅。这个时候才是傍晚,周围的氛围显得特别柔和。除了接待我们的侍应生,没人会多看我们一眼,直到一个穿着皮夹克、文身的高个子走上前来,自我介绍是格洛沃的超级拥趸,随后还把女朋友也叫了过来。这个家伙的女朋友身材窈窕,眼睛是黑色的。他们站在一起是那么的般配,但还是能看出来他们强自镇定,因为见到了格洛沃而有些激动。格洛沃和他们交谈了起来。“真没想到会遇见你!”那个男的一边同格洛沃交谈,一边惊叹着。“我喜欢你的作品,也很感激你为这座城市所做的一切。一定要多创作啊,哥们儿!”高个子说。
对于自己的肤色,格洛沃一向感到自豪。他总是说“我想做一些别人做不出来的东西”,其实就是指有些东西除了黑人做不出来。“在美国主流文化中,黑人一直没有被真正重视。很多黑人的故事,都是由别人来书写与叙事。所以我们黑人好像有着一种群体性的伤痛感。这造成对于历史,很多事情我们无法正确理解,却又总沉浸在那种伤痛感中。那么我想做的事情就很有必要了,因为如果那些让我们感到茫然的东西一旦被理解,就不太可能再次发生。”
在对美国少数族裔持众所周知的态度的唐纳德·特朗普赢得美国总统宝座的那个晚上,格洛沃有一种带着自己家人离开美国的冲动。“对于大多数美国人来说,离开美国是一种奢望。但我们应该勇敢地说‘不要强加给我一个不属于我的美国’。美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但除此以外,我永远首先是一个黑人。”格洛沃告诉我,他希望所有人都可以用更开放的心态去讨论种族的问题。“就像在篮球比赛里,有人说‘大家都别假摔好吗’,有人回应‘没错,犯规就是犯规,罚球就好了’,但也要允许有人说‘嘿,假摔也是比赛的一部分’。”
2018年对格洛沃来说是重要的一年。在这一年,除了全新一季的《亚特兰大》《星球大战》《狮子王》,也许还会有另一个音乐专辑。“不管怎样,对我来说很多事情才刚刚开始。这有时会带来很大的压力,但我觉得没关系。我就是这样,喜欢做一些事情,让观众们感受到生活中的每一天都在发生改变。”
“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就是留下一些可以经得住时间考验的东西。”他说,“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就像我每天都要听的那些音乐,听了之后会有非常美妙的感觉,可以勇敢地面对每一天。你也可以去听听Gaye的《What's Going On》。我每次听这首歌,都会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会对生命进行思考,对世界充满希望。谁会去拯救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呢?我们会变得更加豁达。哪怕知道毁灭与仇恨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可还是要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爱。”
格洛沃为这个世界做的事情已经不少了。他如今是一个被人敬仰的人,是黑人青少年的偶像,通过自己的创造和努力让自己收获了很多。但他怎么看待自己的成功?在采访的最后,我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结果他向我反问了一个问题:“ 你认为每个人都应当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怎么成功的吗?”
“是的。”我回答。
“我妈把我送进了艺术类高中。当时她对我说,‘那是你应该去做的事情。’有时候,你需要在人生中扮演一个被所有人都理解与接受的角色,即使这很难,你同这个角色也相差很多。”格洛沃继续说,“表演,就是一个将自身生活经历简化的过程。生活就是一个故事,你的人生就是故事的素材。我只不过把自己的生活素材套进了故事的模式中,所以人们不会觉得故事与自己的现实生活距离太遥远。于是我成功了。”
格洛沃提到了人类历史上第一部电影,只有45秒的卢米埃尔兄弟的《火车进站》。“火车进站那个镜头是历史上第一个电影镜头,把那些观众都给吓坏了,跑出了电影院。”格洛沃说,“观众们当时没看过电影。我想说的是,要想成功,只要想一想‘换成你,怎样可以让自己创造的东西,包括你所扮演的角色都可以特别真实,真实到把观众吓得像《火车进站》那样从电影院中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