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峰
瘦削的祖峰从车上下来,头低着,鸭舌帽遮去了大半张脸。他一抬头,帽檐下的脸出奇的白,随之而来的微笑、“你好”和握手的力度都透着温柔,好多个他饰演的人物就在这一刻从这张脸上幻化出来,一一涌现在你眼前。
不好意思
演员祖峰在摄影师镜头前的表现并不算游刃有余,一开始,摄影师甚至感觉他有些紧张。祖峰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拍照是他不习惯的事情。演员的工作是按照剧本出演另一个人,不用与镜头交流;而拍照没有剧本,他只能在自己的脑子里过电影,同时“把你的魅力往镜头那儿使劲”。“可能我这个人比较害羞,所以不好意思那样或者那样,”他忍不住笑,摆了几个明星拍照的招牌动作,“总觉得是在搔首弄姿。”
他和记者聊着,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地悄悄溜进化妆间,来看看祖峰是怎样的人,听听他说话。这不是明星拍摄采访中常见的场景,大多数明星或者没有引起大家的好奇,或者让人感觉不能这样轻易靠近。而祖峰神秘又温和,大家安心地在他附近坐下来,自然地讨论起最近播出的电视剧《欢乐颂》,从人物的性格、各人对剧情的某些不解,说到对第二部的剧情走向的期待,情绪越来越热烈,声音越来越大,祖峰平静地看着听着,间或解答谁提出的疑问,现场犹如一堂自由讨论课。
在祖峰塑造过的角色里,《欢乐颂》中的“奇点”是第一次获得如此大范围的关注和讨论的一个。“心机重,城府深”是观众吐槽“奇点”的集中区,然而,每一个观众看来“有心机”的剧情点,他都分析过“奇点”的动机,有时是为了帮樊胜美脱离家庭困局,有时是为了教安迪适应中国的人情社会生态,大多数时候是为了解开安迪的心结,“如果一个人的心机都是为了别人好,那有什么不好呢?”
第一次在剧中“全程负责谈情说爱”,演惯了正剧的祖峰倒没有为难,“谈恋爱这事儿,谁不会呢?”剧本已经对情感部分描述细致,对商人“奇点”的职业部分却没有展现,他把“经商多年”融进了“奇点”的每一个动作里,他帮人开门的方式,他点菜或者看人的习惯,都在表现“奇点”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的成长背景。
下半年将开机的《欢乐颂》第二部的剧本正在打磨中,剧情走向会按照观众的期待发展吗?祖峰严肃起来:“当然不能,讲故事的人是我们啊。”他用“谈恋爱”来形容观众对剧情的期待,相处久了,就会下意识地塑造对方,改造之后又发现对方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吸引力。
如同对待一个角色的态度,演员在创造角色的过程中都快把剧本翻烂了,每一句话该怎么说、每一个细节怎么设计,都比观众想得更周全。“你要认定讲故事的人是高手,就等着他去讲吧。让他没有干扰地讲心里面那个故事,那个故事才是最有魅力的。”
不露痕迹
前年冬天,祖峰拿到了《谋圣鬼谷子》的剧本,这是他早就答应了的电视剧,他要在其中出演一个反派。然而,读完剧本,他发现那个角色比自己预想的更黑暗,将人性中的争斗与欺诈呈现到了极致。他犹豫了,和导演商量:“我能不能不演?你们把这个人丢到地里去了,这个内心体验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我有点不想去体验他。”
导演急了,大半夜打电话约他出来讨论,说服他进了组。在剧组的酒店里,祖峰的房间从早到晚窗帘密闭,开一盏小灯,助理每天悄声送来饭菜之后迅速离开。不拍戏的时间,祖峰都是一个人待在这个幽暗的房间里。拍摄过了一半,他觉得那个人物已经长在自己身上了,才拉开窗帘,和大家一起吃饭、聊天、开玩笑。
每一个邪恶的反派都要经历类似的过程,他要理清角色的思维模式和行为逻辑,找出角色内心与人性中的善意相违背的根源,还要想象他们如何进行每一步的行动,例如,为了从对手的嘴里抠出一条情报,如何残忍地折磨人,用了什么手段和刑具,有着怎样的眼神和表情,说一句话怎样让人不寒而栗。
但是,《潜伏》中的李涯的表演过程完全没有这样的痛苦。李涯对自己的党派和信仰的忠贞与坚毅,丝毫不弱于余则成。在祖峰看来,李涯相信自己在拯救更大的事业,他是为了让全中国拥有光明的未来,才投入在自己的工作中,“在这个过程中,他必须杀掉一些人,这些人在他眼里都是必须要死的,但是他没有为了一己私利折磨过任何人。”
如果说李涯锋芒毕露,《北平无战事》中的崔中石则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异常柔软。看剧本的时候,祖峰感受到崔中石是一个力量足够强大的人,所以决定演的时候往内收。一开场,崔中石赴南京,为营救方孟敖向徐铁英行贿。在徐的办公室门口,他先以文人风雅之名向秘书赠送名贵钢笔,再在徐铁英的层层加码之下允诺20% 暗股。看上去,崔中石步步退让,实际上,他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徐铁英被买通了,“那就是说,这一仗崔中石打赢了,打赢了干嘛要张牙舞爪啊?他越往里走,徐铁英受贿越舒服,同时他胜利了,也没必要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越有力量的人越需要稳,这是祖峰的表演原理之一。他想过,人为什么情绪失控?因为恐慌。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失控或失态都无必要。崔中石就是这样。“你看,我们到野外去,那山就戳在那儿,它一动都不动,但它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