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宏
他把手搭在头上,眼睛盯着相机,身体扭动变换着各种动作,表情时而疯魔,时而天真,就像被某种神秘力量附体。这绝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个硬汉队长“老A”的样子,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在对着相机兴风做法的巫师。
这让我想起了他在今年第十八届上海电影节获得最佳男演员时说的那句话,“作为一个演员的我,愿意为戏为奴”。看来这会儿,他准又是进入“戏奴”状态中了。可能有的人会将这种状态说成是敬业,但对段奕宏来说,这似乎是种必须——“要不然你就别做这事儿,可以去沙发上歇着去”。
我为什么会易怒?
他不断地谈到“可控性”这个词,并严格区分说,“不是掌控,是可控”。他表情坚决,看上去是为自己身上冲动的、执拗的、“萨郎儿”基因找到的一条精准的平衡方法。
“萨郎儿”,是他的妈妈对这个家中“老幺”的又气又爱的称呼,是维语中“脑袋容易充血”的意思。见到他时,他急匆匆地走进化妆间,摘下帽子、墨镜,将它们压在棕色的鹿皮包上,一副又急又气的样子。我走过去和他寒暄了下,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让化妆师开始工作。镜子前的他,表情严肃,像是在找回偏移的重心,回到正确的位置上来。
“当我的情绪发生紊乱时,得有这样的能力关注一下,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人的情绪每天是波动的,就像那个心电图一样,它突然‘砰’起来,‘噗’下去了,你就觉得在那个时候它在影响到你。”在聊了几分钟之后,他还是讲到了刚刚让他“看上去那么生气”的缘由。“我刚刚在路上绕了半个小时,司机找不到路,原地绕了两圈,他就一直开,也不看四周的标志物,电话里别人想给他指路他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在车上坐立不安。
我和司机说你不能这样边开车边搜地图,前面的路这么窄,很危险。你必须得停到一个地方,然后再搜地图。”他停顿了下继续说,“但是我会关注到我——我为什么会易怒?易怒之后就会导致我今天面对你时可能就是一个不太配合的情绪,它会导致我们一个不畅的交流,会影响到我对周边人的态度。所以得有这样的能力把这个东西先卸掉。”
对于杂志照片的拍摄,早年的段奕宏是非常排斥的。他接受不了“摆拍”,因为它无法带给他愉悦感。他甚至近乎洁癖地认为,即便自己摆出摄影师要求的那种姿势,也是在装腔作势,“我感觉不到我在这儿”。他试图扭转这种局面。“你别管我的节奏,捕捉我就行了”,他尝试和摄影师沟通改变拍摄方式。
“我要在当下很快地去调节我怎么和这个东西发生一种关系,它不是套在我身上就能达到的一个满意状态。”段奕宏说。从镜头和灯光中走出来的他,额头上冒着汗珠,还有一点点喘,像是刚刚完成一项剧烈的运动。“我希望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从本体上自己发射出来的,而不是说为了满足你的一个要求。这跟职业模特不一样”。他希望让自己能找到一些即兴的灵感,有点新鲜意思,“至少说这是你段奕宏”。不然,“这张脸换谁都行”。
他觉得最不能丢掉的就是演员的本能反应,一种从“正常的或者不太正常”的人身上蹦出来的反应。在上映不久的电视剧《海上孟府》中,他饰演的孟家三少与陈冲饰演的孟家二姐,曾靠临场反应,飙出让段奕宏特过瘾的戏。在一场戏中,二人吃了早饭,“三少”过去抱着“二姐”的脖子亲了一下,说:“姐姐,我爱你!”这是剧本里面没有的桥段。陈冲也顺势接住了段奕宏这突如其来的灵感,将那种混杂着“姐弟恋”、“母子恋”的复杂情感,传神地表现了出来。他将这种感觉称为“很莫名的”、“下意识的”、“说不明白”、“就是情绪到了”。
他极度抵触那种不走心的一遍过的戏,觉得那久而久之就是一种“自我强奸”。他曾说,“我太看重这个职业,因为它太让我满足了”。他常常用“满足”、“愉悦”、“自由”来形容一部戏带给他的美妙感觉,而不是名气、票房、影响力。“有时在镜头前,在舞台上,你随时都有那种理性和感性交杂在一起的感觉,你可以审视自己,又可以进入一种感性状态,甚至还能抓着这种感性状态飞翔起来。有时出了格,还有一个理性的东西把你拽回来。”段奕宏说。他将这种感受视作一种迷人的“高级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