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一梅
孟京辉的好友主厨,家里的阿姨只需打打下手。羊肉抓饭、烤羊肉,一盘盘香香地端上桌。下午五点多开始上客,门铃响,廖一梅开门。她家的阿姨从厨房探出身,一个穿大圆领汗衫、大裤衩的北京老头点头进屋,电视上见过,王朔,作家。
打过招呼、东西放下,就去参观小区风光了。导演李少红、演员吴越、杨婷,歌唱家苏小明,才女刘索拉……阿姨认出的这些人,陆续出现在城北的新家。那是老朋友几年一次的聚会,儿子第二天就开学了。
好多事我决定不忘掉
距离1999 年第一版《恋爱的犀牛》公演已经过去16 年,至今长盛不衰,几乎成为中国戏剧界的奇迹。用当时的女主角吴越的说法“:这是一部受上天眷顾的戏。”
北京北兵马司胡同北剧场,买票的队伍一直排到安定门大街,50 元一张。
那个年代的50 元是个大数,竟有一半的人买不到票。小剧场的400 名观众,台下真真切切的400双眼睛眨来眨去,晃得吴越有些紧张,怕忘词。而且自己一直拍电视剧,都是脖子以上的表演,上了舞台,手脚几乎忘了怎么动,感情是有的,但表达是个问题。演到第20 场,好朋友徐峥来了:“你这么演不对,你要革命。”谢幕后两个人去酒吧聊了通宵。第二天吴越就和孟京辉说:“导演,我要革命!”好啊,怎么革?“裤子要剪破!”行!“衣服也要剪破!”好!后面20 场,她找到了感觉,觉得“这个戏和我有些关系了”。
“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可是,我决定不忘掉”;“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写下这些经典台词的编剧廖一梅在吴越眼中是个真正的艺术家“:她不喜欢热闹、敢于孤独。”
而真正的孤独感早早地就来了,1990 年的东棉花胡同,中央戏剧学院,住在下铺的大二学生廖一梅有了人生最初的绝望感:“那是一些永远不黑的漫长的黄昏。突然对所有的自我存在都感到怀疑,那是一种你根本不知道怎么摆脱的力量,半夜被它压得睡不着觉。
我走出去,去学校边上一片黑暗的什刹海,躺在长长的冰面上,野兽一样地喊,没有恐惧,只有身体里的无所适从。”那一年,唯恐自己不乱的她,谈各种不靠谱的恋爱,找最麻烦的人,做各种最麻烦的事。套用阿城的话:“青春的挥霍中,又烦愁种种。”
《恋爱的犀牛》讲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做了一个人所能做的一切。
这部戏的成功确立了她的声名,廖一梅开始了一个编剧所能做的一切:电影《像鸡毛一样飞》,写一大帮理想主义年轻人和世界碰撞后的反应;电影《生死劫》,写一个女人的悲惨命运。
“当时不想写,因为怀孕了,不想写这么可怕的故事。但朋友劝说,怀孕时写东西,孩子特别聪明。”于是就范。但有一部青春题材的片子,因为价值取向有问题被领导毙了。结果几年后送审,剧本一点没改,价值取向又没有问题了。她去小西天的电影资料馆看了首映式。“导演根本不懂什么叫青春,拍出来的结果很无聊,气得我从小西天走到什刹海。”那是她曾经躺在冰上大喊的什刹海。孟京辉陪着转了一圈又一圈后,她决定再不写电影了,回来写话剧了。
她和一些比自己年长、脑子绝对够用而且很有才华的人聊,想知道他们怎么处理自己的生活和生命。她问才女刘索拉,为什么当初选择出国定居?“她的理由非常棒,她说自己个大,跟中国男的在一块儿根本没法撒娇。有一次她从高处往下跳,一个男的摆出非常英武的姿势要接住她。结果她咣地跳下来了,那男的坐地上了,这还怎么混?”通过他们在成长中的生活态度,廖一梅寻找着自己的人生坐标和答案。
“第一版的《犀牛》我看了,有真实浪漫的地方。郭涛、吴越演得很不错,有诗意、有文艺气息,不只是疯狂恋爱那么简单,内心的东西挺多。”74 岁的廖妈妈这样讲。
作为女儿的廖一梅今天说:“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年轻时必须胡闹、必须冲撞。就像孩子,不摔倒,永远不会走路。”